人是笑着的,語氣也是溫水般的柔和。
程雨栖卻意外地看見,瘦猴臉上的笑容在一點點裂開,變得加劇痛苦起來。
他的左手使了力,握住徐禹珂的手腕,試圖掰扯開他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氣,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拗得過徐禹珂。
瘦猴不可思議地看着徐禹珂,大概是沒料想過眼前這副場景,他居然胳膊外拐,向着仇人去了:“你……”
瘦猴艱難開口:“叛……叛......”
徒。
徐禹珂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他并沒有讓瘦猴能夠如願地罵他出口,而是斂了笑容,目光變得清冷,直勾勾地壓向大皮:“我有沒有說過?找人就好好找,禮貌點兒,别為難了小姑娘?”
大皮面色也僵住,但他比瘦猴那人精明一些,他的腦海裡迅速閃過徐家的勢力,扯了扯脖子上的大金鍊子,暴躁地甩開程雨栖,程雨栖的小身闆兒立即歪倒在地上。
腿部刮蹭着路面砂石,往右滑了半米遠。
顧不上喊疼,她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書包,粗粗地喘了兩口氣。
還好,并沒有注意到她的書包。
小個子男人似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急得跳起腳來:“徐禹珂,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老子?”
徐禹珂看他一眼,唇角微提。
目光仍落在瘦猴手背上。
他松開手,煙頭粘連在瘦猴手背的皮膚上,那一小塊皮膚燙得黑黑焦焦的。
正當小個子男人因為他的無視而動怒時,徐禹珂突然又伸了兩指過來,動作極快地扯掉粘連在瘦猴手背上的煙頭,皮膚拉扯,那一塊皮膚組織突然變得血肉模糊。
“啊......”瘦猴吃痛,痛得慘叫起來。
程雨栖看着瘦猴流血的手,往牆角瑟縮了幾步,緊緊地抱住自己。
她在想,如果徐禹珂用那個煙頭燙她的話,她該怎麼辦?
正想着,手背上突然有了觸感,程雨栖一個激靈,慌張地想擡手去拍掉,發現并不是徐禹珂用煙頭在燙她。
隻是掉落在她手背上的煙灰,和一截半焦半新鮮的皮膚組織。
是那瘦猴的。
有點惡心。程雨栖嫌棄地甩開,又縮回手抱住膝蓋。她看見手背上仍沾着一些未揮去的煙灰,沒有再管。
大皮站在原地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緩緩吐氣,不知道是說給徐禹珂聽,還是說給程雨栖聽。
他說,他們這些人當中,就屬徐禹珂在程響林身上的錢最多,放了程雨栖,他也将自食其果,一無所有。
程雨栖半擡起腦袋來,錯愕地看向徐禹珂,他、他是要放她嗎?他為什麼要放他?是因為向這些人洩露她的行蹤而感到内疚,所以才要放了她嗎?
程響林欠他的錢最多嗎?那麼,是欠他多少錢?
徐禹珂拎了拎褲腿,蹲下身來,指腹輕輕撫過程雨栖的手背,慢條斯理地撣去香煙灰,在手心裡碾落。
他看着程雨栖,像是在撫去她的不安,笑容依舊溫和:“我孑然一身,怕什麼一無所有?”
所以,你不必那麼戒備。
那群人被打發走,但程雨栖心裡明白,他們并不會因此善罷甘休。
他們不會放過她。
他們會卷土再來。
-
狹窄的弄堂裡頭。
少女狼狽地坐在地上,膝蓋蜷起,口罩被扯掉,漁夫帽拽歪,長發淩亂。
救了她的男人,脫掉了醫院裡穿着的白大褂,着一件短袖polo衫,黑色的,和她身上的色系一緻。
他有一雙極好看的手,手部皮膚白皙幹淨,一根根手指又長又直。
那是一雙該永遠拿起手術刀的手。
他半蹲着對她笑,修長的手指撐着膝蓋,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暖。
離他們不遠處,還站着個男人,是他的同夥。
路燈亮了起來,巷子裡有了煙火氣息,明亮而逍遙的夜在這一瞬間打開。
卻掩飾不掉被這個世界遺忘在角落裡的少女的憔悴與落魄。
程雨栖盤算着從徐禹珂和李錢磊眼皮子底下溜掉的可能性,她才不相信,這兩個人是好心幫她,無非是想軟硬兼施,逼她說出程響林的下落。
她是真不知道。
知道也不會說。
人都走了,李錢磊見是個撿便宜的好時機,他撿起程雨栖掉在地上的書包,想還給她,順道兒同她套個近乎。
想她心甘情願地開口,交待程響林的下落。
書包在手裡掂了掂,很沉。
他好奇心作祟,想要打開看一看。
不能任由他打開。
說時遲那時快,程雨栖趁他低頭拉書包拉鍊松懈之時,用盡全部力氣起身,腦袋直直地撞過去,撞向他的鼻子。
有溫熱的液體從鼻腔裡流下來。
李錢磊人麻了。
人生中第一次流鼻血,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難得反應遲鈍了兩秒,便被程雨栖使了全部蠻力撞倒在地,她迅速地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書包。
然後,消失在巷子口。
出了巷子,便是主幹道,人來人往,車來車往。程雨栖明白,她今晚終于安全了。
李錢磊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經曆的一幕,他懷疑自己瞎了,再三向徐禹珂确認:“哥,我剛才是被女的打了嗎?”
徐禹珂指指他的鼻子,有些幸災樂禍。
李錢磊仰頭讓鼻血倒流回去,問他:“你有紙巾沒有?”
“沒有”。徐禹珂揉着手裡的白大褂,一拳捂上他的鼻子:“用這個。”
李錢磊疼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鼻血止住,李錢磊憤起:“不追嗎?”
“能跑到哪兒去?”
徐禹珂朝他揮揮手,并未将這事兒放在心上,他往醫院地下車庫的方向折回。
和程雨栖是完完全全的反方向。
世界再大,該見的人總會再遇見。
她總歸,還有難處。
-
程響林攜款潛逃一事,上了地方頻道的社會新聞,很快,在學校裡傳播開來。
人盡皆知。
本就是用錢鋪路的私立學校,學生之間多少有些攀高踩低的心态。
這樣的境況,是沒有辦法安心念書的。
程雨栖本想申請退學,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遵循自己的内心,向學校遞交了休學申請。
她在家裡複習,等着程響林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