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隻是一條短信,告訴她,他活着,就足夠了。
但是沒有。
他沒有任何音信。
肚子上切開的傷口愈合得不錯,她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沒有去醫院換藥,也沒有打點滴,傷口卻沒有發炎。
從這一點來說,那個僞君子也并非一無是處。他是個挺不錯的醫生。
三周後。
全市統一中考。
自程響林一事發酵以後,程雨栖第一次出現在校園裡,她依舊是黑帽子黑口罩,全副武裝的樣子。
一路上,她見得有同學對她指指戳戳,放肆議論。
他們說她,裝高冷。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處境,還以為自己是從前那個長相冷豔、家境優渥的學霸,再冷漠,也總有舔狗前赴後繼呢。
她有什麼驕傲的底氣?
程雨栖壓了壓帽沿,往長發掩住的耳朵裡塞進耳機,隔絕掉她不想聽到的聲音。
第一場考語文。
命題作文,作文題:照亮我的那束光。
程雨栖的筆就停在這裡。
光。
忘了有多久沒見過光了。
她躲在别墅裡,因為怕被人發現,白天不敢拉開窗簾,晚上不敢打開一盞燈。
她像個吸血鬼一樣,生活在黑暗裡。
生活在沼澤地裡。
皮膚因此愈加蒼白。
愈發病态。
曾幾何時,她的生命裡也是有光的。
程響林在身邊的時候。
後來光消失了。
她的世界裡便沒有了任何明亮的元素。
隻剩一片死寂與灰暗。
她因此作文沒寫,交了空白卷。
這麼多天過去了,程雨栖第一次去思考她參加中考的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輕狂無知,她的志願沒有填報任何公立高中,隻填了汲迩私立學校。但她其實無法支付這裡高中三年的學費。
假使,她拿那些錢交上了這裡的學費,這裡的同學也不再看得起她。
他們會戳着她的脊梁骨說,她爸爸是吃人血饅頭的。
程雨栖有些後悔來參加中考,她還是應該退學的。
她因此隻考了半場語文卷。
如果注定是辍學這一條路,她何必用高分來使自己留戀不舍?全不如斷掉自己所有退路。
接下來的每一場,她都交了白卷。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
雨一開始是小的,後來飄了大。
程雨栖沒有撐傘,混混沌沌地走到家門口,身上都被雨淋透了。
她把鑰匙對準鎖孔,發現怎麼也穿不進去,鎖眼裡被填了東西。
她沒辦法回家了。
被雨淋濕,身子有些冷,程雨栖打了個噴嚏,坐在台階上,想辦法。
爬窗戶。
行不通。
因為怕那些人也想到通過窗戶爬進别墅,她把所有的窗戶都鎖得死死的。
叫開鎖公司上門開鎖。
但她又無法提供相關證明。
程雨栖摸了摸身後的書包,還好她有錢,可以先找個地方住一晚,明天再想辦法。
她出了小區,往熱鬧的地方慢慢走過去。找到一家連鎖酒店,前台向她要身份證,她沒有,被拒住。
接連幾家都是這樣。
絕望之際,她擡頭看到了市一院。
醫院是開24小時的。
隻是不知道,腦子裡為什麼又想到了那個幫她治好疖腫的醫生。
希望不會碰見他。
她信不過他。
因為他是債主之一。
程雨栖往住院部走去,經過門診部,鬼使神差地上了三樓,去了外科專家一室。
同一個診室,她探了腦袋。
上次那個專家号在,但......他不在。
主任先認出了她的書包,才想起來她這個人:“小姑娘,疖腫還沒好啊?”
程雨栖縮回脖子。
匆匆離開。
鞋子踩在地闆上,壓出水聲。
在光滑的地闆上,留下兩串髒髒的腳印。
主任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不得不感歎,這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怎麼看起來,一次比一次落魄?想到了什麼,他沖着她的背影,問:“你是不是想找徐醫生啊?”
程雨栖走得更匆忙了,她甚至邁開腿,跑了起來。
“他早就結束實習,回學校了。”
程雨栖頓了下,然後減速。
變成了正常步速。
主任在原地自言自語,原來不是找徐醫生。他又恍然大悟,哦,是躲徐醫生。
程雨栖買了杯熱飲,打算在住院部睡一晚,這裡最安全。
她坐在長椅上,低頭抿了一口熱飲,想起剛才專家号的話,自言自語道:“徐......他還是個學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