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兩父女,徐禹珂心想。
程響林癡迷于房市,前後三次從他這兒轉了九百多萬走。結果資金鍊斷裂,樓盤爛尾,他人說跑就跑了,隻留下未成年的女兒和身後一片狼藉的債務。
現在他女兒,居然還想拉着他進股市。
就别吧。
事實上,徐禹珂對股市了解不多,一直的概念裡頭,莊家操縱股市,散戶跟進跟出,就像那破出土壤的韭菜,好不容易長得綠油油的,“刷”一下,就被整齊地割掉了腦袋。
一次又一次,迷途而不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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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栖蹲在屋檐下,手裡頭緊緊捏着那張銀行卡,銀行卡的邊角在水泥地面上,磨出圓潤的鈍角來。
雨水從屋頂漏下,在水坑裡砸出噼噼啪啪的水花。
她有點兒不高興。
她好心要教他炒股,他是怎麼說的?
沒時間。
什麼沒時間?
根本就是不相信她的能力吧?
程雨栖的股齡有五年,也算是個老股民了。這點兒自信她還是有的,她覺得,股市雖然是莊家在操盤,但隻要遵循了那幾條市場規則,高抛低吸,年收益率達到30%甚至以上,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十歲那年,有次程響林坐在電腦前,在兩隻股票中猶豫不決。一支股票連續三個漲停,勢頭大好,一支股票在低位震蕩下跌。
程雨栖看他對比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說:“爸爸,你買那隻綠的吧。”
程響林見她感興趣,心血來潮地給了她一個股票帳戶,還給了她五萬塊錢玩兒。
程雨栖把五萬塊錢全買了那隻在低位震蕩了好些天的股票,程響林笑着給她講,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道理。
程雨栖不以為意,和他撒着嬌:“爸爸給我錢自己玩兒,就不要幹涉我。”
五年過去了,那筆五萬塊的遊戲啟動資金,已經膨脹了八倍,變成了四十萬。
但教導她,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父親債務纏身,至今下落不明。
程響林失蹤的第二天,程雨栖就把這筆錢取了出來,放在書包裡随身帶着。
那天半夜在醫院偶然遇見徐禹珂,她向他求助,他給予了她幫助。
替她開了一間房。
他叮囑她鎖好門窗後,就離開了。他像他承諾的那樣,并沒有多問她一句關于程響林的事兒。
她以為,他們的交集就到那晚了。
可沒想到,他去而複返。
淩晨一點多,他拜托酒店前台給她送了一身衣服,新的。酒店前台對她說,你叔叔說你身上的衣服濕了,讓你早點兒換上。
淩晨一點多,程雨栖不知道他去哪裡買到的衣服。那幾件衣服上挂着吊牌,是她喜歡的一個品牌,價格并不便宜。
心理防線就是在那一刻被沖破的。
程響林失蹤後,她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卻在那晚的後半夜,痛哭一場,哭到大汗淋漓。
哭完之後,她做了這個決定。
她把她這五年炒股掙的錢給徐禹珂送去了,想讓他束手束腳的日子能闊綽一陣。
可沒想到,這筆錢現在變成了一張薄薄的卡片,又重新回到了她手裡。
她在心裡下定論:徐禹珂,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好人。
他不是僞君子。
她為自己從前的淺薄與無知而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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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栖在城中村一直住到深秋。
某天,她從圖書館回來,看到大皮等人正在破爛不堪的砂石路上東張西望,便知道這地兒待不下去了,她得換一個地方住了。
遊擊戰般的日子開始,她搬去了另一個城中村。
聽李錢磊說起大皮他們發現了程雨栖的藏身之處後,徐禹珂又來過一次。
自然是沒能見到人。
他有些後悔,後悔當初沒給她留個電話,有需要的話,他可以出一些綿薄之力。
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天冷了,她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徐禹珂接連幾晚睡覺做夢,都夢到程雨栖把一書包的錢硬塞給他,并叮囑他好好學習的場景。
他必須要見她一面。
這回,他至少要留個聯系方式給她。
有了這樣的夢境,也沒辦法正常入睡,每次從夢裡醒來,徐禹珂都會從床上翻個身下來,坐在書桌前……好好學習。
偶爾,他會盯着程雨栖的書包發呆。
張湛起夜,問他在想什麼?
他笑着反問他,這輩子有沒有過一瞬間的沖動,領養一個小姑娘,然後,為她做個不婚族。
張湛看他一眼,然後見鬼似的鑽進了被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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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禹珂沒能找到程雨栖,聽說大皮他們也沒有找到。她身上有四十萬,應該不至于過得太艱難,他安慰自己說。
日子一天天過去。
從深秋到嚴冬。
徐禹珂的冬天總是不太好過,他請假回了港城,一個人在港城待了整整七天。
返回虞城那天,李錢磊來學校堵他,不由分說地要帶他去夜店喝酒撩妹,徐禹珂沒有推脫。
兩個人去了酒吧,要了個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