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是他的母校,程雨栖擡起手肘,示意他看向那家名叫港城特色砂鍋的店:“你高中的時候,會經常吃砂鍋嗎?”
徐禹珂默默回憶了一下他的高中時光。
蔣老師是高三物理學科帶頭人,每天備課、開會、研讨、出試卷,比他這個做學生的還要忙。
買菜做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的次數,屈指可數。
徐禹珂的确是每天校外随便吃一點兒。他對吃其實沒什麼追求,通常是快餐、盒飯湊合着吃個飽肚就行。
這家砂鍋店,他來的次數有限,但他還是應了聲:“經常來。”
程雨栖走進去,點了份牛肉砂鍋。
徐禹珂參照她的,點了份一模一樣的。
兩份砂鍋上來,徐禹珂剛拆了一次性筷子,想把碗裡的牛肉都夾給程雨栖,就見她從碗裡夾了塊牛肉放到他碗裡。
徐禹珂微愕,手指刮過碗沿,重新把碗裡的牛肉夾回她碗中,帶着淺淺的笑意:“我們栖栖自己吃。”
砂鍋的熱氣,在屋内升騰。
“哦”,程雨栖低垂着腦袋,重複夾回他碗裡的動作,小臉被熏得微微酡紅,别别扭扭道:“我們叔叔,也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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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吃完飯,步行回小區,在徐禹珂家樓下碰見個不速之客——
李錢磊來了。
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太好。
程雨栖隐約有不太好的預感,李錢磊好像是沖着自己來的。他眼裡分明對她有很強的敵意。
當然,她也能理解。除了好人徐禹珂之外,程響林的那些債主們,個個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掉。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主動打個招呼。
不是因為程響林欠了他錢,她心裡有濃重的負罪感;而是因為他是徐禹珂的朋友。
程雨栖剛張了口,徐禹珂便拍了拍她肩上的書包:“栖栖,先上樓。”
程雨栖隻好抿住嘴巴,聽話地點了下頭。
徐禹珂住的這個房子,是個半舊的老小區,沒有安裝電梯。
他家在三樓。
程雨栖緩步往上爬了幾節台階,腳步突然頓住。她側過腦袋回頭,站在半高處往下看,看到徐禹珂唇齒間銜着根煙,低頭攏着火點燃。
李錢磊拇指和食指間捏着根煙向他借了火,叼在嘴邊。
她聽見李錢磊說話的語氣壓抑又隐忍:“領養程響林的女兒,禹哥,你怎麼想的?”
“不是領養。”徐禹珂斜靠在翻新粉刷過的外牆上,望向大霧深處:“就是比以前多一些照顧。”
“可她是程響林的女兒。”李錢磊說:“你照顧誰不行?照顧程響林的女兒?”
“所以?”徐禹珂不以為意,緩緩吐出口煙,煙霧和大霧化作一團:“程響林的女兒,她就有罪嗎?就該低人一等,一輩子擡不起頭來嗎?”
徐禹珂說:“錢磊,我們什麼時候能夠選擇自己的出身了?”
程雨栖目光微閃,轉身,繼續上樓。
他和她非親非故,卻先後幾次站出來維護她,在她爸爸的債主們面前,在她的合租室友面前。
這一次,是在他的朋友面前。
沒有人的心是石頭做的,捂不熱的。
程雨栖爬樓梯的腳步變得沉重,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徐禹珂,如果你後悔的話,我不會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