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虞城民政局。
唐瑤一下出租車,便看到了斜靠在大理石柱上的季岑。
他半屈着條腿,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根燃掉半截的煙,煙灰抖落在長腿一側。
唐瑤快步走了過去,明知故問道:“季弟弟來民政局做什麼呀?”
季岑這才聞聲擡眼,将手裡的煙碾滅在垃圾桶上,吊兒郎當地答她:“這不聽說國家免費發對象麼,我來排個号。”
他眯起眼,有來有往地問:“那你呢?來做什麼?”
日頭緩慢向西移位。
橙色的夕陽從半山腰探出腦袋來,給他的側臉鍍上一圈薄薄的光膜,淺淺淡淡的。
他白襯衫頂上的兩顆扣子敞開,領帶松松垮垮地垂于胸前,露出鎖骨下一小截白淨的皮膚,不羁之中均衡了些許性感。
太陽還未下山,卻讓人忍不住開始腦補些天黑以後的事兒。
唐瑤突然傾過身,握住他的領帶,一拉一緊,原本模樣懶散的男人立刻肅正起來。
她這才滿意了,攏了把長發,旁若無人地勾圈住他的脖頸,貼于他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看我,像不像國家發給你的那對象啊?”
初夏的風一吹,人的心瓣兒就開始搖晃,咫尺間,彼此的氣息萦繞在鼻尖。
身邊有領完證的小夫妻依偎着走出民政局,姿态親昵。季岑熟視無睹地扯開她的手臂,不緊不慢地嗤笑一聲:“你看你,像不像國家發給我的那、隻、象啊?”
“那走吧,另一隻象。”唐瑤既而斜他一眼,先邁開了腿,高跟鞋在水泥路面上踩得“咚咚”響,不滿的情緒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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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辦事大廳,在櫃台前坐下。核實過證件真僞之後,櫃台工作人員遞給他們幾張表格,填寫信息。
唐瑤很快填好自己的那部分,側身去問身旁尚未落筆的季岑:“季弟弟,你的身份證号是多少?”
季岑抿了下唇,剛要自報身份證号,就聽到唐瑤在那兒自言自語:“民族?家庭住址?算了,你還是自己填吧。”
“......”
季岑于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觑她一眼,随後把手裡一式兩份的登記表遞過去,并把她填好的那份接過來,交換着填寫。
目光掃過她剛剛填寫的個人信息,在看到【出生日期】那一欄時,季岑純色的瞳孔微縮,後又扯着唇,無聲哂笑。
她和他,原來出生在同一年的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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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偏過頭打量起身邊的唐瑤,這其實是他第一次認真地打量她。
與平時硬凹成熟的職場形象不同,她今天隻穿了件和他同色系的小白裙,妝容簡單甜美,看上去比身份證上的年齡還要小上幾歲。
但就是這麼一個化妝後僅供參考,化妝前也不具備可信度的女人,張口閉口就喊他季弟弟,導緻他對她年齡的判斷嚴重失誤。
還真以為是娶了位姐姐。
季岑兀自嗤笑一聲,落筆在紙張上下對稱的位置,填寫完整自己的個人信息後,遞還給工作人員。
檢查手續齊全後,工作人員在結婚證上重重地敲下一枚鋼印,二人的婚姻關系正式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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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瑤懷揣着紅本本出來的時候,天邊架起一座五彩晚橋,太陽奔着山尾而去。
鳥兒在電線杆上撲翅亂揮,未經排練,它們雀躍得毫無章法。
水泥停車位上,一輛奔馳大G車燈亮起,嚣張的連号虞·C66666晃人眼球。
“這不是我們老闆的車嗎?”想到什麼,唐瑤眨了眨眼,問一旁正摁着車鑰匙的季岑:“你從運輸辦借的?”
事實上,這原本就是季岑的車。
隻不過——
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無視他哥季川的安排,拒絕和電纜廠千金、制藥廠千金、軸承廠千金以及鋼材廠千金相親之後,這車便被他哥給沒收了。
現如今,他的車确實是停在公司運輸辦,供集團員工外出辦事使用。且其受歡迎程度不亞于公司那幾輛秋名山神車——五菱宏光。
就連他自己需要用車時,也得按需填寫公司車輛借出申請單,并且還要排隊。
所以,唐瑤說得沒錯。
季岑舔了下腮,搭在方向盤上的拇指輕輕磨了下,附和地應了聲:“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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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計劃着先送唐瑤回家,再去趟創研中心。際日城駐村鎮三個月,他沒回過虞城,工作指令全靠通訊工具發出,也是時候去團隊成員面前刷刷存在感了。
黑色奔馳駛入天鵝灣小區,停靠在臨近六号樓的地面停車位上。
聽說季弟弟還要去公司加班之後,唐瑤不太情願地推開車門,跳下車。
她實在是想不通,季弟弟作為一個負責客戶端口産品安裝與維修的售後人員,難得回來一趟,為什麼這大晚上的,還要去公司加班?他還說今晚要通宵,就不回來住了?
小區綠化帶裡的照樹燈準點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