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岑今天來得早,其他售後的同事還沒到,他就已經開始工作了。
ST室的産品,除了産品本身的安裝,還需要會安裝電腦軟件。臨時工人做不來,隻能崇盛的售後自己上。
季岑今天的主要任務就在這兒。
他一個人關在悶熱的房間裡面,來回忙碌。
ST室的空調不能制冷,因為際日縣人民醫院的康複科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醫院也沒有聯系空調廠家來修理。隻牆角一台不會搖頭的落地扇,對着一個方向死命地吹。
不知道售後組長邵宇庚從哪裡撿來的舊風扇。
噪聲大,風力小,還吵得他腦袋生疼。
季岑走過去,一掌拍停了它。
還不忘丢下一句嫌棄:“你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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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額頭的汗水一顆一顆滑過下颌,灌進POLO衫裡,脊背濕得透透的。
黏在後背上,不太舒服。
組長邵宇庚進來發放夏令用品,一些鹽汽水和礦泉水、飲料之類,叫他:“辛苦你了,季岑。這幫售後都是老油條了,知道ST室的空調壞了,誰都不肯來。”
“也就你沒駁我面子,願意幹這桑拿房的活。”
季岑“嗯”了一聲,并不鳥邵宇庚這兩句寬心話。他走過來摘下手套,拎了瓶冰水,擰開瓶蓋,仰起頭灌下去半瓶。
邵宇庚隻進來一會兒,便覺得熱得不行:“诶,你怎麼不開風扇呢?這兩天溫度陡然升高,都快趕上去年七八月份的時候了,你可别熱得中暑了,到時候人可遭罪。”
說完,他走過去,把落地扇機身标記為三檔的塑料按鈕按了下去。
落地扇卻無動于衷。
事實上,它被季岑拍過一頓之後覺得很委屈,選擇了永久性撂挑子。
徹底罷工。
作為一個資深的售後工程師,邵宇庚有點尴尬,嘴巴裡念叨着:“老子還就不信這個邪了,還能有老子修不好的東西。”
對着那落地扇又是一頓猛拍。
季岑很想建議他,要是很閑的話,可以檢查一下空調故障。
落地扇終于受不了人類工程師的□□毆打,從棺材闆裡爬起來,延續生命,呼哧呼哧地吹起了熱風,就連原本罷工的搖頭功能,都“吱昂吱昂”地運作起來。
季岑好不容易清淨的耳根子又遭到了摧殘與折磨。他嘴角抽了抽:“謝謝你啊。”
在這樣的環境裡工作,難免會有情緒。
邵宇庚聽出了季岑話裡的不太高興。
他也明白,讓一個新人獨立安裝整個ST室的産品确實不合适。但那些老油條個個嘴厲害得很,誰都不肯吃這個苦。
他也不想欺負新人。
這個新人雖然态度有點老卵,但安排給他做什麼,他也沒什麼廢話。
撸起袖子就是悶頭幹。
而且,邵宇庚欣賞他的是什麼呢?
維修技術一流。
新人雖然才來公司三個月。
聽經理說,還是個應屆畢業生。
但對崇盛的大大小小上千種産品,每一個産品都很熟稔。無論産品出現什麼疑難雜症,機械方面的、電子方面的,人都能給修理。
邵宇庚想着,也不能太欺負新人了。
萬一把新人逼到競争對手那兒去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維修技術,他上哪兒再找一個同水平的來?
邵宇庚向季岑承諾,等這個項目安裝結束後,會給他争取五百塊錢獎金。
季岑嗤了一聲,很不屑的樣子。
讓邵宇庚有點沒面子。
他尴尬地伸出手想拍拍季岑的肩,以示上級對下級的親近,季岑卻放下手裡的冰水,戴上勞保手套,走一邊拆木箱去了。
邵宇庚手落了個空。
有點尴尬×3。
與其在這兒看新人臉色,邵宇庚覺得不如出去吹空調。
他想了想,還是往ST治療學習桌上放了兩瓶冰水,歎了口氣,退出門外。
年輕人啊,就是有個性。
但沒事兒啊,總會有人,教他做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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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安裝完所有的産品和軟件,真的有點要中暑的錯覺。他在休息室坐了一會兒,發了一會兒呆,大腦有一瞬是空白的。
但很快,意識漸漸聚攏。
三個月了。
來際日城快三個月了,他第一次覺得這活,真他媽不是人幹的。
他一個擁有醫療行業最前沿理論和最先進技術的、走在行業最前端的綜合型技術人才,居然會淪落到要在沒有冷氣的桑拿房裡玩命。
一天掙兩百塊錢。
一個月是五千五,這個月大概會有五百塊錢的獎金,合計六千塊錢,稅前。
真他媽,活得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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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換了件自己的衣服。
濕透的工作服脫下來找了個塑料袋包好,随意塞在帆布工具包裡。
工具包甩在肩上,他走出縣人民醫院,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工作。
外面的日頭還很亮。
季岑看了眼腕表,預計到辦事處的時候,最多7點半。
辦事處那位,總不能7點半就睡覺吧?
說好給唐瑤打包飯菜,季岑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口碑不錯的中餐廳,打包了幾個菜。
際日縣人民嗜辣,唐瑤也是重口味。雖然沒問過她喜歡吃什麼,但季岑覺得重口味總是投她所好的。
看到路邊有支着口大鍋燒龍蝦的,季岑又打包了兩份龍蝦。
十三香和蒜泥口味,怎麼看都算重口。
他單手插在褲兜裡,哼着小曲兒往醫院停車棚走。剛走兩步,他想起唐瑤的過敏還沒完全康複。
醫囑是什麼來着?
忌食辛辣。好像是這個。
康金龍也下了班,騎着電動車在他後面,追着喊:“季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