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雲問:“那怎麼辦?”
好辦好辦。
沈識煥叫人拿出《刑律疏議》,用纨绔們最不愛聽的絮叨語氣說:“流民落草為寇都是不懂得仁義道德的緣故,從現在開始教習仁善是來不及了,刑律卻剛好能教他們所犯何罪,該受什麼懲處。”
“也不用都學,他們該治什麼罪就學哪一篇。什麼時候能背下來,什麼時候算完。”
常舒安頓感上當,“你讓我們教山賊背書?”
沈識煥手裡捏着果子,對他說:“有教無類。你知道該背哪一篇嗎?”
常舒安雖然是個敗家子,但也是正經在國子學念書的,不至于連這都要人教。他領着書,在衙役手中領了一個犯人。
纨绔們鬥志昂揚,看向山賊的目光像是在看花魁。山賊一共八人,剛好給纨绔們一人分到一個。
因為人太多在公堂上擺不開,就直接在院子裡審。
這架勢一擺起來,可比秦樓楚館刺激多了。
纨绔們鬥志昂揚,沈識煥在一旁冷靜地翻卷宗。京兆府尹劉叢山急得拉磨,一圈又一圈地轉,“你倒是說說,發現什麼了?”
沈識煥手中的是山匪名冊,他指着其中一個名字,“童阿牛——三十歲之前都在鄉間,過的是白天上山割豬草,晚上一碗涼水喝到飽的日子,你猜他識字嗎?”
“怎麼當了兩三年流民,倒成了能寫會算的賬房先生了?”
山匪的供述中,自稱是通州武懋縣人氏,前年武懋縣鬧饑荒才輾轉成了流民。原本是沒什麼疑點的,可現在看來卻不見得。
沈識煥又把賬冊抽出來,“劉大人你再看這賬冊——寫得比我侯府的賬本還齊整。你說這是不是天賦異禀啊?”
劉叢山一驚,壓低聲音:“你是說有人冒名頂替?”
此時院中的山匪們也差不多把沒幾句話的刑律背全了,沈識煥上前查看。“童阿牛,”沈識煥點人,“你背來聽聽。”
童阿牛磕磕巴巴背了一多半,磕頭告饒說再往後記不清了。
沈識煥看向童阿牛身旁的山匪,叫他也背。這群山匪恐怕長了一個腦袋,連背到哪一句停下都分毫不差。
沈識煥看向常舒安,“你方才是這麼教的嗎?……是仗一百還是仗八十?”
常舒安翻開書一查,“八十,他背錯了。”
其他纨绔也翻書,“我們的書上寫得是八十!”
隻有常舒安身旁的沈巒擡頭看了沈識煥一眼,“我的這一卷,寫的是……”
一百八十。
沈識煥朝他笑笑,看向童阿牛:“童先生是賬房,連這樣簡單的數目都會被背錯?還是你根本沒有聽常公子教,隻聽身旁這位——同鄉?他背會一句,你就也會一句?”
童阿牛不答。
沈識煥:“你能寫會算,是跟誰學的?”
童阿牛不服,“鄉下地方也有私塾。”
“哦?”沈識煥繼續問:“私塾先生姓甚名誰?他的老師是誰,家中有幾妻幾妾,有幾兒幾女,可曾考過功名?”
童阿牛自然答不上來。
沈識煥叫人取來匪寨的賬冊,召喚纨绔們:“幾位兄長,你們來看這賬冊。民間行商多用龍門賬法,可這本賬冊用的卻是四柱結算法。”
這是朝廷用的記賬方法——
換言之,隻有官宦勳爵人家才會這麼記賬。
常舒安反應很快,“你是說這人是官宦人家的奴仆?”
沈識煥點頭,“不錯。此事還要勞煩各位,兄長們在京中交遊廣闊,想來能叫京中各府都派下人小厮來認一認。他既在官宦家中做事,各府往來時一定有見過他的。”
“這事交給我們,你就放心吧!”
沈識煥十分放心地把找人的事交了出去,并且交待他們不必秘密行事,務必要盡快找出“童阿牛”的來曆。
沈識煥手中有陛下的聖旨,這一案他主審,怎麼查自然也是他說了算。不過劉叢山到底是京兆尹,不能隻當個應聲蟲。
他擔憂地問:“這是否太招搖了?”
“劉大人是怕打草驚蛇?”沈識煥卻道,“我隻怕動靜還不夠大,不夠把人逼得着急現身。”
沈識煥招招手。
差役壓着童阿牛上前來。
童阿牛還沒表演一個甯死不屈。
沈識煥便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語氣,輕輕擡了擡下巴,寬和友善地說:“自己人。三殿下同我說過你們的計劃,你是容妃宮裡的人吧?”
“一不小心出了點差錯,現下得你來替三殿下洗清冤屈了。”
童阿牛:“…………”
劉從山:“!!!”
劉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