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識煥定了定神,“可這筆舊賬已然翻了出來,怎麼可能不查。劉大人,派人去請兵器監主事來一趟吧。”
“還有——”
“去查一查今日有沒有中原的镖局進京。”
“镖局?”劉叢山一時不解,“這是為何?”
“中原到京城路途遙遠,中原軍自有防務之職,不可擅離職守太久。”沈識煥解釋,“所以進京運火铳的隊伍必然不都是軍中,極有可能是請了镖局同行。镖局負責押運,軍中隻需派一兩人監管。”
劉叢山點點頭,“是是是。”
林将軍還在拆火铳,越拆越啧啧稱奇,“小将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的眼力竟退步知此?——不對啊,這些火铳的藥室怎麼都是空的?”
沈識煥閉了閉眼,“炸了。”
林飛琥一想,是在橫玉山上炸了。
沈識煥再次回憶夢中情形,火藥炸起時力道着實不小,與昨日夜裡橫玉山炸出的大坑力道相當。
可火铳的藥室都是空的,就說明這火藥湊齊并不容易。必須得挖空火铳,才能攢齊那麼多,也就是說背後之人并不那麼便宜拿到火器或者說不方便拿許多。
這樣的人,會是什麼身份呢?
沈識煥一時猜不出,隻好重頭再想——橫玉山最後還是炸了,從表面來看是因為曹二閑得沒事去抓野兔。
曹二怎麼突然會去抓野兔?
沈識煥這樣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總算有一個能答上來的問題,劉叢山立刻回答,“是為了抓一籠子剛出生的小兔送給他剛出世的侄子!”
“侄子?”沈識煥皺眉,“那便是安長公主長子的兒子。安長公主的兒子,是……曹光宗?”
沈識煥對此人印象不深,隻記得也是個同安長公主那般不聲不響的。
“不錯,正是曹光宗!”劉叢山的天賦終于展現,對京中權貴子弟譜系一目了然:“他雖然姓曹,卻同二公主不是一個爹,是安長公主在民間所生的長子。早年他在國子學讀了好些年書卻始終沒讀成什麼名堂,不過曹驸馬對他也算仁義,幾年前捐了個小官給他做。”
劉叢山說着便笑不出來,“正是在軍器監。”
對上了!
·
安長公主焦急地坐在院中。
她不是個很貪心的人,公主的尊号簡直是她白撿的。她那時還很年幼,兩三歲時,他親眼看着母親跑掉。
沒辦法,家裡實在太窮。
她親又是個病秧子,有點錢也都去買藥了。
她其實很希望娘親帶她一起跑,可又知道自己是個累贅,因此不敢出聲。可她知道,娘親回頭看她了。
隻看一眼,也夠了。
她的娘親與村裡的其她婦人不同。具體哪裡不同,她也說不上來,長大了才曉得原來是她娘親會寫字。
她唯一的一塊手帕巾上繡着娘親給她取的乳名。
長到十三歲時,她被嫁給了一個瘸腳的屠夫。
屠夫年紀也大,待她卻很好。她嫁人之後,再也沒挨過餓。
可屠夫年紀實在比她大得太多,細細算來,比她親爹還要大上好幾歲。可她還是給第一任丈夫生了一個兒子。
那時的她,也還算圓滿。
等兒子長到七八歲會跑會跳,屠夫卻病死了。
屠夫的大兒子已經成家,也生了崽。沒過多久,他們孤兒寡母就被趕了出去,她在丈夫墳前日日哭。
哭過兩個月,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宮中來人接她進京。
母女團圓,像是做夢一樣。
她不敢再奢求更多了,她又有了親娘和兄弟,又重新嫁了人。新嫁的夫君不僅會識文斷字,待她也很體貼。
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生活着,哪怕娘親去世,哪怕皇位上的人已經不是自己的兄弟,她也覺得自己過得挺好的。
直到昨日——
她聽說視同眼珠子一樣的小兒子闖了禍。
又聽說,
那山上炸起的火藥是他大兒子管的府衙丢的。外頭傳得風言風語,說是匪首找到了,又說主謀牽扯官宦人家。
她再三詢問,卻什麼也問不出來。
安長公主雖是公主,做老百姓的時間卻很長,仍舊容易恐慌害怕。她隻想快些将此事皆過,哪怕罵小兒子幾句,隻要一家人還是平平安安就好。
可這個願望很快破碎了——
她看見那位高蘭玉芝一樣的年輕人推門進來,戴着一些憐憫的口吻同她說:“安長公主,看管不力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名。”
“隻是現在要請貴府的大公子來問話,隻能先請您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