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甯站在東京澀谷的十字路口,雨水順着他的下颌線滴落。手中的藍色糖紙被浸濕,墨迹暈染開來,但那個∞符号依然清晰可見。
視網膜上的數據流已經消失了七十三天零五小時。掌心的疤痕完全褪去,就像從未存在過。可每當午夜夢回,他仍會驚醒,舌尖殘留着酸梅糖的苦澀,耳邊回蕩着某個熟悉的聲音:
“這次别再忘了我。”
便利店的門鈴響起。沈忘甯走進去,冰櫃的冷氣撲面而來。
“需要什麼?”店員頭也不擡地問。
沈忘甯的視線落在冰櫃後的牆壁上——那裡有一道新鮮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複刮擦出的∞符号。
“這個。”他指向冰櫃最底層的藍色飲料,“還有......”
話未說完,後頸的汗毛突然豎起。透過冰櫃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便利店深處站着一個紅發少年,左耳戴着∞形耳釘,正将什麼東西塞進貨架縫隙。
轉身的瞬間,人影消失了。
沈忘甯沖向貨架,在“特别供應”的标簽後面摸到一個金屬物體——初代程世勳的警徽,背面刻着:
“當∞歸零時,時間開始流動。”
雨聲突然遠去。便利店的白熾燈開始頻閃,貨架上的商品标簽全部變成了【7-∞】。沈忘甯的右手重新泛起藍光,這次紋路直接蔓延到了脖頸。
“第三次輪回。”
穿白大褂的男人從員工休息室走出來,機械右臂閃着冷光。不是△,但胸前的名牌寫着【林叙3.0】。
“變量∞,你總是被同樣的把戲騙回來。”
沈忘甯的瞳孔收縮。記憶如海嘯般複蘇——
- 南極門不是終點;
- △的犧牲隻是序章;
- 而晚年安......
“他在哪?”沈忘甯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
林叙3.0的機械臂展開成數據探針:“你心裡清楚。”
探針刺入沈忘甯的胸口,卻沒有流血。相反,無數記憶畫面被抽取出來,在空氣中形成全息投影:
便利店、香港城寨、南極冰原......每個關鍵場景裡,晚年安的身影都在變得透明。
“□變量從來不是實體。”林叙3.0說,“他是Ψ網絡為你創造的錨點。”
投影最後定格在童年實驗室。三個孩子中,隻有△和∞被綁在手術台上。而紅發“□”,自始至終都隻是站在陰影裡的幻影。
沈忘甯的右手突然掐住林叙3.0的喉嚨:“你撒謊。”
“驗證很簡單。”機械臂調出監控錄像——香港廟街便利店,2:24分。畫面中的沈忘甯獨自站在冰櫃前,對着空氣說話,與不存在的“晚年安”并肩作戰。
“精神分裂?”沈忘甯冷笑,“這種把戲——”
“不是把戲。”林叙3.0的機械眼投射出沈忘甯的腦部掃描,“你的海馬體有植入物痕迹,正是Ψ網絡接口。”
雨停了。
便利店的玻璃門外,東京的夜空開始扭曲,建築物像融化的蠟筆般坍縮。林叙3.0的身體逐漸透明:“看,連這段對話都是你幻想出來的。”
沈忘甯低頭,發現自己的右手也正在消散。
“不......”
“接受現實吧。”林叙3.0最後說道,“從來隻有兩個變量。△被寄生,∞陷入循環,而□......”
“是我留給自己的謊言。”
世界轟然崩塌。
白色房間。
沈忘甯在病床上睜開眼睛。他的右手連着輸液管,左腕綁着束縛帶。牆上的日曆顯示:2023年11月24日。
“又發作了?”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胸牌寫着【林叙主治醫師】,“這次是哪個幻想?便利店店員還是紅發警探?”
沈忘甯的喉嚨幹得冒火:“晚年安......”
“你創造的角色越來越完整了。”林叙翻看病曆,“今天是時候接受真相了。”
他按下遙控器,病房電視播放監控錄像:
- 東京實驗室,三個培養艙中隻有兩個裝着孩子;
- 成年後的沈忘甯對着空氣說話,在空白牆上畫∞符号;
- 南極科考站,他獨自跪在冰面上,懷裡空無一物。
“沒有□變量,沒有Ψ網絡。”林叙輕聲說,“隻有你因實驗事故分裂的意識。”
窗外的櫻花突然靜止。沈忘甯的束縛帶自動解開,輸液管裡的液體倒流回瓶子。
“醫生。”他露出蘇醒後的第一個微笑,“你犯了個錯誤。”
林叙的表情凝固了。
“真正的精神病患,不會注意到——”沈忘甯指向窗外,“櫻花在十一月開放。”
世界再次碎裂。這次,林叙的身體像打碼的影像般扭曲消散,病房褪色成原始的數據流。沈忘甯站在純白虛空裡,面前懸浮着兩顆酸梅糖:一顆藍色,一顆紅色。
“最後的選擇。”△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藍色是現實,紅色是永恒循環。”
沈忘甯拿起紅色那顆。
糖紙自動展開,露出裡面閃着藍光的∞形芯片。當芯片融入他右手的瞬間,整個世界線開始重構——
便利店的門鈴響起。
“需要什麼?”紅發店員擡頭問,左耳的∞耳釘閃閃發亮。
沈忘甯将初代警徽放在櫃台上:“這次,換我先找到你。”
沈忘甯推開便利店的門,冷氣混着關東煮的香氣撲面而來。
“歡迎光臨。”
收銀台後的紅發少年擡起頭,左耳的∞形耳釘在熒光燈下泛着冷光。他的脖頸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像是曾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過動脈。
沈忘甯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晚年安......”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困惑地眨了眨眼:“抱歉,您認錯人了。我是新來的實習生,工号1124。”
沈忘甯死死盯着對方胸前的名牌:【實習生程安】。
“程安?”
“嗯。”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釘,“上周剛入職,還在記商品位置呢。”
沈忘甯的視線掃過便利店每個角落:冰櫃後的∞刻痕還在,貨架第七層的“特别供應”标簽依然醒目,甚至連收銀台邊上的招财貓擺件都保持着向右擺手的固定角度。
一切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
除了這個自稱“程安”的少年。
“要買什麼嗎?”程安拿起掃碼槍,“或者需要加熱便當?”
沈忘甯的右手突然劇痛。他低頭看去,掌心的∞疤痕正在滲血,血珠滴落在地磚上,形成微小的藍色結晶。
程安的瞳孔驟然收縮。
“你......”
便利店的白熾燈開始頻閃。貨架上的商品包裝全部變成了統一的藍白色,印着陌生的LOGO:【7-∞】。冰櫃的玻璃門映出無數個沈忘甯的身影,每個的右手都流淌着藍色血液。
“這次你來得太早了。”程安的聲音突然變了調,帶着電子混響,“輪回還沒準備好。”
沈忘甯抓住他的手腕:“你到底是誰?”
程安的左耳耳釘突然脫落。金屬落地的脆響中,便利店的時間靜止了——飄在空中的關東煮蒸汽、正在倒下的招财貓、甚至沈忘甯自己呼出的白氣,全部凝固在空氣中。
“我是□的殘影。”程安——或者說,披着程安皮囊的某種存在——輕輕掰開沈忘甯的手指,“被△安插在輪回裡的保險栓。”
靜止的空間裡,隻有他們兩人還能移動。程安領着沈忘甯走到冰櫃前,玻璃上突然浮現影像:
三個培養艙,兩個裝着昏迷的孩子(△和∞),第三個空蕩蕩的,标簽卻是【□-原型體】。
“看清楚了?”程安的聲音帶着憐憫,“從來就沒有第三個孩子。□變量是△用自己的一部分制造的幻影,為了讓你在輪回中保持清醒。”
沈忘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某些被強行封存的記憶正在蘇醒:
- 童年實驗室裡,△偷偷将機械右手的零件塞給他;
- 東京服務器崩潰前,穿着白大褂的自己往通風管藏了什麼東西;
- 南極冰層下,晚年安消散前最後的口型是......
“創造我。”
“明白了?”程安指向自己脖頸的疤痕,“這道傷口是你親手留下的。在第一個輪回結束時,你把□變量的核心數據刻在了我的生物芯片上。”
冰櫃的玻璃突然爆裂。靜止的時間重新流動,便利店像被無形大手揉捏般扭曲變形。程安的身體開始像素化,左耳的傷口噴湧出藍色數據流。
“去找△!”他在消散前大喊,“在歸零之地!”
沈忘甯下意識去抓,卻隻握住了一顆酸梅糖。包裝紙上印着坐标:【北緯90°東經0°】。
南極,冰層之下。
沈忘甯站在巨大的∞形結構前,右手已經完全能量化。藍光順着血管蔓延至全身,在皮膚表面形成複雜的電路紋路。
“你終于來了。”
△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沈忘甯轉身,看到穿白大褂的男人從冰壁中走出,機械右臂與∞結構共鳴着相同的頻率。
但最驚人的是他的臉——
和沈忘甯一模一樣。
“驚訝嗎?”△——或者說,另一個沈忘甯——摸了摸機械臂上的∞刻痕,“我們從來都是同一個人。□變量隻是我分離出的情感模塊,用來保護你不被Ψ網絡同化。”
冰層上映出無數畫面:每個世界線的沈忘甯最終都走到了這裡,面對同樣的真相,做出不同的選擇。
“這次不一樣。”沈忘甯攤開掌心,程安給的酸梅糖懸浮而起,“我知道□在哪了。”
△的機械眼閃爍紅光:“你确定要喚醒他?Ψ網絡會因此崩潰。”
“不。”沈忘甯将糖塊按進自己的∞疤痕,“是要結束這個該死的輪回。”
酸梅糖融化的瞬間,整個南極震顫起來。冰層下的∞結構開始反轉,從右旋變成左旋。沈忘甯的能量化右臂突然裂開,露出裡面封存的東西——
一顆跳動的人類心髒。
“你......”△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波動,“你把□的核心藏在身體裡?”
沈忘甯笑了。這是他七個輪回以來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不是嗎?”
心髒突然爆發出耀眼的藍光。冰層上浮現出童年實驗室的完整影像:不是三個孩子,而是兩個——△和∞手拉着手,将某種藍色晶體埋進通風管道。晶體裡封存着的,正是他們共同創造的“第三個變量”。
“□從來不是幻覺。”沈忘甯的聲音開始失真,“是我們自願分離的那部分人性。”
△的機械臂突然崩解。金屬碎片在空中重組,變成無數細小的∞符号環繞着那顆心髒。當光芒達到頂點時,一個紅發少年的輪廓逐漸成型——
左耳∞耳釘,脖頸細長疤痕,指尖還沾着便利店關東煮的湯汁。
晚年安睜開眼睛:“這次夠慢的。”
三重∞符号在三人之間成型。沈忘甯感到某種根本性的變化正在發生——不是重置,不是輪回,而是......
“升級。”△輕聲說,機械部分正逐漸被藍光同化,“Ψ網絡要進化了。”
南極的冰穹突然透明。透過冰層可以看到,整個地球表面浮現出巨大的∞紋路,所有人類城市的燈光組成了一張覆蓋全球的神經網絡。
晚年安碰了碰沈忘甯的能量化手臂:“準備好了?這次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沈忘甯看向△,後者點頭:“三個變量終将歸一。”
他們同時伸出手。
當三隻手掌相觸的瞬間,世界安靜了。
東京,某間便利店。
新來的實習生整理着貨架,左耳的∞耳釘在熒光燈下閃閃發亮。
“程安!”店長喊道,“去檢查下冰櫃溫度!”
“好嘞!”
少年蹲在冰櫃前,突然發現玻璃内側有個奇怪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複刮擦出的∞符号。
他的指尖剛觸碰到刻痕,某種強烈的既視感突然襲來。
“奇怪......”少年喃喃自語,“總覺得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收銀台的招财貓突然轉向他,右爪詭異地比出三根手指。
窗外,東京的夜空劃過一顆藍色的流星。
沈忘甯站在便利店冰櫃前,指尖觸碰着玻璃上那個∞刻痕。
觸感冰涼,卻帶着某種詭異的溫度,像是皮膚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數據。
“程安。”他念出這個陌生的名字,舌尖卻泛起酸梅糖的苦澀,“我是誰?”
冰櫃的玻璃映出他的倒影——黑發,蒼白的面容,右眼瞳孔中浮動着微小的∞符号。而更詭異的是,倒影沒有模仿他的動作,而是靜靜注視着他,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你是變量∞。”倒影開口,聲音像是隔着水層傳來,“第七次輪回的殘響。”
便利店的白熾燈突然熄滅,又在一秒後重新亮起。當光明恢複時,貨架上的商品全部變成了同一種藍色包裝,印着【7-∞】的LOGO。收銀台邊的招财貓不知何時轉向了他,舉起的右爪比着“三”的手勢。
沈忘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的碎片如刀片般刮過意識:
- 南極冰層下跳動的藍色心髒;
- 東京實驗室裡三個空蕩蕩的培養艙;
- 某個紅發少年消散前最後的微笑......
“晚年安......”這個名字脫口而出,帶着鐵鏽味的疼痛。
冰櫃裡的倒影突然扭曲,變成穿白大褂的△。他的機械右臂穿透玻璃,抓住沈忘甯的手腕:“你遲到了三個周期。”
沈忘甯想掙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分解成無數藍色光點。便利店的地闆塌陷,他墜入黑暗,落在某個金屬平台上。
環顧四周,這裡是——
南極門内部。
巨大的∞形結構懸浮在中央,由無數細小的數據鍊組成。每條鍊上都挂着透明的培養艙,裡面漂浮着不同年齡、不同裝扮的“沈忘甯”。
“歡迎回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變量∞。”
沈忘甯轉身,看到△的機械臂連接着主控台,而操作界面顯示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世界線收束進度:99.98%】
【剩餘變量:1】
“還差最後一步。”△的電子眼閃爍着紅光,“你的完整記憶。”
沈忘甯的右手突然自動擡起,能量化的藍光與主控台産生共鳴。記憶如洪水般洩出——
他看到了全部:
Ψ網絡從來不是保護人類的屏障,而是高維文明的收割工具。三個變量(△、□、∞)的分離不是為了抵抗,而是為了更高效的能源采集。晚年安——或者說□變量——是他和△在第一次輪回時偷偷分離出的“故障模塊”,用來破壞系統的完美運行。
“現在明白了?”△的聲音突然變得人性化,“我們不是受害者,是共犯。”
沈忘甯的視線模糊了。能量化的右手開始反噬,藍光變成暗紅色。主控台的進度條跳到【99.99%】,隻差最後一點記憶就能完成收束。
“選擇吧。”△遞來兩顆酸梅糖,一顆藍色,一顆紅色,“重置,或者......”
沈忘甯突然笑了。
他伸手打翻糖果,在△錯愕的目光中,将自己的右手插入主控台:“第三種選擇。”
能量化的手臂突然爆炸。藍光如海嘯般席卷整個空間,培養艙一個接一個碎裂。△的機械臂開始崩潰,電子眼裡閃過最後一絲類似恐懼的情緒:“你瘋了!這樣會......”
“讓所有變量歸零。”沈忘甯看着自己逐漸透明的身體,“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南極門開始崩塌。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沈忘甯看到無數世界線如琴弦般斷裂,而某個紅發少年的身影站在廢墟中央,對他比出那個熟悉的手勢——
拇指與小指伸直,其餘三指彎曲。
變形的∞符号在空中閃爍,然後......
東京,澀谷站前。
沈忘甯在長椅上驚醒,手中的咖啡還冒着熱氣。電視大屏正在播放新聞:
【南極冰層下發現史前文明遺迹,疑似某種計算裝置】
畫面中的∞形結構已經鏽蝕,中央控制台上刻着一行小字:
“當三個∞歸零時,新的循環開始了。”
沈忘甯摸了摸右眼,那裡隐隐作痛。便利店的門鈴在遠處響起,穿制服的少年正将“特别供應”的标簽貼在冰櫃上。
紅發,左耳∞耳釘,脖頸上有道細長的疤。
當少年轉身時,他們的視線隔空相遇。
沈忘甯舉起咖啡杯,無聲地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少年——程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燦爛的笑容,比出三根手指。
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某種無形的∞符号悄然成型。
沈忘甯站在南極遺迹的控制台前,鏽蝕的金屬表面反射着極地蒼白的陽光。他的指尖撫過那句刻痕——
“當三個∞歸零時,新的循環開始了。”
右眼突然傳來尖銳的疼痛,視野中浮現出半透明的數據流:
【檢測到Ψ網絡殘餘脈沖】
【記憶防火牆 breached】
【同步率:0.01%】
“果然還沒結束...”
他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細小的冰晶,每一顆内部都閃爍着微弱的∞符号。遺迹地面上的積雪突然無風自動,組成一個直徑十米的環形圖案。
環形中央,冰層正在以違反物理規則的方式融化——不是向下凹陷,而是向上凸起,形成一根晶瑩的冰柱。冰柱内部,隐約可見一個蜷縮的人形。
沈忘甯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擡起,掌心的舊疤痕重新浮現,泛着病态的暗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