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說的是在二戰時,從大戰中飛回的飛機,大多機翼中彈,一個教授就建議要加固機翼的防護。可是軍方的專家卻建議要加固别的地方,因為能從戰争中飛回來,說明那些彈孔不緻命,而那些看不見的彈痕,因為更為緻命,飛機連飛回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更需要加強。”林知夏慢慢地把自己理解的内容說出來。
說完的這一刻,她也明白了,為什麼言懷卿會那麼真誠的希望她這個不懂戲的人提建議。
言懷卿微笑着點頭。
或許是覺察到林知夏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她開口道:“戲迷的意見固然很重要,但哪些不聽戲、不喜歡聽戲的年輕人的意見對我們而言是缺失的,因為我們沒有機會跟她們一起深度的探讨戲曲。”
“可那又是一個十分龐大的群體,我們希望她們能看向我們,所以她們中隻要有一個人走進劇院,我們就願意聽取她們的建議。”
她說話不緊不慢,眉眼含着笑意,脊背挺的很直,眼睛凝望着她的舞台。
而林知夏側身望着她。
雲鬓添姿色,步搖訴風流。
她眼裡仿佛納進了所有舞台的光,像是要通過這雙的眼睛,把越劇的舞台展現到全世界面前。
可她明明隻是坐着,什麼都沒做,也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但你就是感覺自己被她感染了,忍不住就想,不管她想要什麼,就都讓她實現吧。
覺察到林知夏的目光,言懷卿将視線偏轉過來:“說這些,你是不是要聽煩了。”
“不會。不會的,言老師。”林知夏眨回眼睛。
片刻的沉默,她很小聲,卻很堅定地擡起頭:“言老師,你一定能做到的。”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言懷卿眼波一閃。
林知夏略微沉思一會兒,看向她的眼睛,朝她露出一個很大的微笑。
言懷卿先是頓了一下,爾後也回應了一個微笑,唇角勾的淺淺的,眼中的笑意卻深一些。
她走去她的舞台了。
戲服在身,馬上要上台,她的一舉一動會帶着角色嗎?她現實中又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排練即将開始,林知夏依舊坐在靠走廊第二個位置上,在等戲,也在想她。
鼓闆一聲脆響,絲竹胡弦漸起,大幕拉開,戲,開演了。
雖然沒聽過幾部戲,但林知夏聽得出來,正在演的這出戲和她聽過的傳統越劇有很大的不同。
具體都有哪些不同,她無法精準說出,但直觀的一點是,這部戲的故事很特别,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才子佳人。
故事講的是一段主仆間的禁忌之戀,戲中兩人各自掰去自己的一半去契合對方,這樣的愛畸形又純粹,破碎又唯美。
無暇去思考更多,她任由情緒宣洩在質樸凄美的故事中。
......
走廊的台階上,半個黑影悄摸飄來,停在林知夏座位邊的台階上。
那黑影裹着一團亮光,壓低嗓音說道:“剛拍的這張絕了,絕對是我職業生涯的top250。”
這一下午,同樣一團黑影,同樣的位置,同樣一張嘴,說的是同樣的250。
六次了。排練,還未過半。
這黑影還能是誰,林知夏足足認識了三天的老朋友——江景。
關于江景,三天前,林知夏腦中跳出一個詞——姐姐。
三天後,林知夏想換兩個字——大俠。
她确實很佩服江景,相機加鏡頭小十斤舉在手裡,她在整個劇場上蹿下跳拍了一下午,依舊能風風火火來找自己感歎——六次!
剛來時,她不是還囑咐說會顧不上她的嗎?
沒等她回應,江景又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你看這張,這光影、這構圖,絕不絕?”
大幕拉下,演員轉場,林知夏回過神看了相機屏幕一眼,畫面中是言懷卿一個素手掩面的動作,眼波流轉,凄婉動人。
她心口跳了一下,小聲答:“很好看。”
“切!”江景點開下一張,再下一張,夾着嗓子學道:“别人都是說,天呐,拍的太贊啦!言老師這也太好看了吧!你個假粉絲。”
林知夏忍不住笑出來,她不僅來找自己顯擺了,她還找了别人,真是個大俠。
“天才隻需要上帝的掌聲,你是天才。”林知夏誇了她一句。
“嘻嘻嘻......”江景被誇的很滿意,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會誇就多誇。”
一個人是怎麼做到她這樣的,有着模特的身高和氣場,頂着一張清秀冷峻的臉,一開口就......
背地裡說人不好,心裡想也不禮貌,林知夏趕緊收住。
“诶,你真當自己來聽戲啦,不去側幕逛逛?側幕看演員是不一樣的哦。”
江景坐到她身側:“不過你倒還挺貼心呢,知道給我留個位置。”
這......
座位的事林知夏沒有解釋,略坐了一會兒,她才問道:“你胳膊酸不酸?”
“不酸。”江景回答完就舉着相機起身了,走了幾步,她回頭:“才怪!”然後留下一個背影,繼續她的拍攝了。
林知夏目送她一小會兒。
大俠,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