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高澄意是恨着姐姐的。
大概。他想了想,不太甘心地補上一個可供退路的前綴。
恨這個字眼太沉重,他并不讨厭姐姐,但他同時怨恨姐姐的離去與不聞不問。她哭着抱住自己時,眼淚落入他寬松的領口。高澄意從未覺得泛着涼意的液體會如此滾燙。
父親另娶,準确來說,是上門。
高澄意很快見到了姐姐口中那個能給自己買所有東西的新阿姨。
新來的繼母姓芹,在十歲的高澄意看來,繼母年輕得不可思議,恐怕隻比他的姐姐也大不了多少。
“澄意,叫不出口媽媽的話,叫我芹姐姐也可以。”
與現在相比,稍顯得有些稚嫩的芹小姐不大自然地讨好他,摸着他的頭說道。
高澄意感覺得到芹落雁對自己根本沒有什麼興趣,他對她而言隻是喜歡的男人帶來的附屬品,一個不值一提的拖油瓶。
芹家的千金被嬌生慣養寵大,這輩子做出的最任性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非要嫁給二婚男人。
如果以陌生人的身份相遇,高澄意大概也不介意這聲姐姐。但他對着繼母喊不出口,這是隻屬于他親生姐姐的稱呼。
“芹姨。”他叫了這麼一句以後不再出聲。
這個隻屬于高承心的稱呼也就此成為高澄意夜裡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抱着他無聲流淚的姐姐——正是這樣的姐姐,在不再相愛的父親和母親決定分開以後,再也沒有傳來絲毫消息。
你哭泣時說那些話都是謊話嗎?
你要我聽話,是聽話地忘記你,各自投入到所謂的新家庭中去嗎?
他想起學校裡語文老師講述“血脈相連”這個詞時渾濁的嗓音,它寓意關系密切、不可分離,而現實中與他血脈相連的姐姐把他忘得徹底。
高澄意無數次沉默地站在電話前,拿起聽筒,撥過去一個無人接聽的号碼,屏住呼吸面無表情地聽着忙音的聽筒。
他好像就是因此變得不太喜歡接撥電話。
高澄意點開通訊錄,撥通了繼母的電話。
“芹姨。”他的聲音早就與當年不同,可語氣仍然沒變。
“跟姐姐有關的是什麼事?”
08
沒想到這真是一場貨真價實的約會。
餐廳,電影,就連吹着夜風的散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約會時的圖柏冬完全收斂起他平時看着不好相處的性子,話不算多,但神奇地就在每一句都很投機。若不是我心裡清楚我跟他其實算不上熟悉,我恐怕就要萌生和他親密無間的錯覺。
他太了解我,也太懂得如何關照我。這不尋常。
我放松地将雙手搭在觀景台的欄杆上吹風,注意到我時不時攏手臂的動作,圖柏冬先是沉默,随後麻利地扯開外套的摁扣式的金屬紐扣,将他那件oversize的棒球服披到我肩上。
這件大到下擺垂到我大腿邊緣的棒球服跟長擺的裙裝和高跟鞋一點也不搭,不倫不類得滑稽,同時也微妙得可愛。
我這下是真不懂圖柏冬在想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