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任何一個無關緊要忽然闖入的路人那樣。
27
有那麼一瞬,澄意的神情讓我恍惚想起從前。
他變了太多,而不變的地方仍有。
這個認知從見到他開始便不斷地觸動我,讓我的心酸脹地發軟,隐隐作痛。
“姐姐,對不起。”
在公園裡不知為何跟其他小朋友起了口角,最後跟别人打了一架的弟弟皺着鼻子不情不願地小聲道,“我不該打架。”
澄意沒有像往常一樣過來牽我的手,而是小心翼翼地攥着我的衣角,像條小尾巴一樣黏在我的身後。
他擡眼看我的眼色,像是在試探:“你生氣了嗎?”
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我怎麼會生你氣呢?”
好像是這樣。
弟弟現在看我的神情就跟當初一模一樣。
我稍稍揚起的手終究是微顫着放下,想說的話湧上舌尖,事到臨頭卻說不出半分。我無法就這麼三言兩語地說出原諒他的話,但從我想見他開始,我的心底或許早已把那股失望抛之腦後。
無論如何,澄意還是澄意,是我血親的弟弟。
我不願被澄意識破我的動搖,不想在大庭廣衆下再跟弟弟争執,畢竟已經感覺有來自鄰座的視線投來。
澄意大抵此時産生的是跟我同樣的想法,他輕易地看穿我想要去拎包的動作,幹脆起身坐過與我一側的卡座上,牢牢地堵住我所有逃離的去路。
“澄意……”
我一怔,最先湧上心頭的居然是某種微妙的手足無措。
我本應最擅長應對弟弟,但彼此分開太久,我發現我對現在的澄意隻算得上一知半解。過往的記憶經過十多年早就發酵,膨脹成如今難以辨認的模樣。
說是血緣姐弟,但望着澄意的臉,我倉惶地發現,比起熟悉,他給我的感覺更接近陌生。
澄意不知我所想,隻憑本能,他捕捉到我颦蹙的微表情,所以他下意識地反應就是湊近了看我,不給我回避視線的機會。
“姐姐。”
他這麼叫我時,聲音比之前假模假樣地喊我承心姐要放得更低。
“我做錯了,你原不原諒我都沒關系。”
先強硬的是他,可露出稍微有點可憐神情的也是他——可能澄意并沒有示弱也說不定,但是他稍微壓低眉毛,故意偏着頭擡眼看我的模樣,跟小時候不情願地同我認錯時一模一樣。
給不出理由,隻承認錯誤。
這點也跟他小時候完全沒變。
他這樣子讓我不由得想起那個荒謬的約會,他趴在欄杆上不知道是在跟什麼賭氣,隆起弧度的淩亂黑發像豎起過後又軟趴趴垂下的犬耳,讓我情不自禁失笑地伸出手去摸了摸。
說着讨厭被摸頭的澄意,任由我将他蓬松的頭發揉得更亂。
我忽然意識到,在無法權衡對錯的天秤裡,年長者總是要背負更重的砝碼。
我抛棄他。
我遺忘他。
我姗姗來遲地找他,見他。
——是我讓他這麼認為的。
我在心底裡無聲地歎息,随後緩緩地伸出手,在他微怔的眼神中,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腦袋。
一下。兩下。
就此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