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遙為了維持這頭金發,向來補染得勤快。最近大概是臨近假期,訓練排得更滿,沒時間去打理的黑發已經從發根冒出來些許,像是小動物耳尖上那一圈顔色更深的斑點,跟洗得有些褪色的亞麻金自然地過渡在一起。
不難看,反而有種鮮活的孩子氣。
“頭上。”
我溫聲提醒了小遙一句,順勢便擡起手想要幫他拂去那層糖霜似的積雪。
結果還沒來得及墊腳,小遙便皺着鼻子,如同雪地裡的雪橇犬那般輕微地打了個噴嚏。
“哇,肯定是有人說我壞話了。”
小遙皺起鼻子嘟囔着跟我抱怨,語氣黏糊糊的,像拉絲的軟糖,“我猜一定是沈淇哥罵我今天請假了!”
“亂說。”我吃吃地笑起來,先替他把肩上的雪拍掉,“你們隊長看起來很疼你。”
聽我這麼說,小遙也笑眯眯地跟着開玩笑,嗲着嗓子接下我的話:“是呀,沈淇哥喜歡給所有人當爸,我們都說他年紀輕輕就到了适婚年齡,可以立馬投放到相親市場當小爸了。”
弟弟的語氣認真得信誓旦旦,但也聽不出究竟是真是假,這年紀的孩子滿嘴跑火車也能面不改色,更何況小遙本來就擅長投其所好地讨人開心。
“一群沒良心的小東西。”
我沒忍住,被小遙這番話逗得花枝亂顫:“下次你們隊長教訓你可别喊冤。”
小遙很配合地頂了頂左腮,故意沖我做了個有點壞的表情:“沒良心的小東西是這樣的。”
飄下來的雪越下越大,花壇裡修剪出形狀的裝飾灌木上已經淺淺堆上一層白色,我趕緊從手袋裡拿出折疊傘撐開,招呼小遙彎下腰躲進來。
然而向來都聽話的弟弟卻沒第一時間照做,小遙先是甩甩腦袋,把頭發上細小的積雪都抖落,反手扣上連帽衫的寬大兜帽,幾根反翹的金發從帽檐邊伸出。
“姐姐。”樂遙少見地沒有像平時那樣叫我老姐,而是認認真真地注視着我的眼睛,随後半眯起眼,勾着唇露出一個足夠看到他虎牙的笑容來,“下雪了。”
小遙刻意地強調,讓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正飄落的是今年的初雪。
忍不住伸手去接雪的同時,我稍微踮起腳,傾斜右手握着的雨傘,努力把高出我許多的弟弟容納進傘底:“知道了,你别感冒。”
“不會感冒的,我跟姐又不一樣。”
小遙輕快地回答,他彎着腰鑽進小小的折疊傘下,輕而易舉地把傘柄從我的手心裡順走。
原本窄小的雨傘由他撐着倒是突然變得不再局促,小遙的手臂輕松地箍住我的肩膀,扣着我自然地往他懷裡攬。
他摟得實在是用力,或許小遙并無自覺對他來說稀疏平常的力道,對女性來說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禁锢。我除去順從他的力度,别無他選。
這踉跄的一下直接讓我埋到小遙的胸前,他運動服上冰涼的拉鍊觸及我的鼻尖,我臉上的笑在感受到小遙的體溫那刻,猶如被動搖那般恍然了一瞬。
但動搖我的并非來自弟弟的懷抱——小遙慣來如此,更親昵的撒嬌他也毫不吝啬,讓我晃神的是小遙的話。
這句話,澄意說過一模一樣的。
我當時隻當澄意是小孩子厭煩家長喋喋不休的說教,還天真地感歎澄意早熟的表象下仍然殘留了他幼時擁有的讓我懷念的孩子氣,如今這句話再由與我并無血緣的繼弟說出,我才醍醐灌頂其中的意味。
“我跟姐又不一樣”——
并非你是姐姐,我是弟弟而有所不同。
而是因為身為姐姐的你是女人,作為弟弟的我是男人,才會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