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這邊隻剩高澄意一人。
他轉過身打算去撿滾到圍欄邊緣的籃球,垂着眼的神情看不出他心情的好壞,而正當高澄意準備彎下腰時,一顆籃球帶着高速的破空聲擲過來砸在他的鞋邊。
高澄意無動于衷地擡眼,對上甘樂遙半眯着的笑眼。
“要玩玩嗎?”大概是嫌熱,甘樂遙褪金的頭發被發繩圈着,像是腦後長了條歪歪扭扭的小尾巴。
他擡手往身後指了指一個空餘出來的球場,笑容的弧度正好可以看到虎牙:“one on one?”
盡管甘樂遙笑起來的模樣很開朗,但高澄意清楚這不是打野球時友好的邀玩,倒不如說,這更像是犬類在狗群裡的示威行為——甘樂遙的眼神似是在說,他笃定高澄意不會上鈎,也似在說,不理會就是不敢。
畢竟整個訓練期間,隻有高澄意和甘樂遙彼此之間不常說話,冷漠得默契。
這要放在平時,高澄意不會動搖。
可與之同時,高澄意不合時宜地想起的是之前做過的夢,他對着夢裡的姐姐問出不該詢問的禁題。眼下,那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就在眼前。
于是高澄意說:“可以。”
他彎腰抄起那顆籃球,拍了幾下後,往空球場的方向抛去。
說實話,高澄意會應招有點出乎甘樂遙的意料。甘樂遙眨了眨眼,臉上的笑容倒是仍然開朗得看不出原本的想法:“哈哈,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嘛。”
畢竟這是那個對着姐姐連真話都說不出口的高澄意,在甘樂遙的預想中,高澄意大概率隻會無視自己才對。
所以,這是産生了哪門子的心态變化?
甘樂遙微不可聞地啧了一聲,腦子裡過了十八道彎彎繞繞。
身體的本能反應在長期訓練下早就建立好了比思維更快的條件反射,即便是走神思考也不妨礙反射神經操控身體,他追上持球的高澄意,壓低身體擋在三分線前。
“小意,開始前也不說一聲嗎?”
甘樂遙明知道高澄意不喜歡被叫昵稱,卻仍然故意學着姐姐叫他的口吻笑眯眯地揶揄。
高澄意沒有接茬,他在心裡不緊不慢地倒數持球的秒數,他盯着甘樂遙彎起來卻看不出有笑意的眼睛,思索哪種程度的話能動搖姐姐這個怎麼看都怎麼不爽的繼弟。
八秒,七秒,六秒……
他想起那天在姐姐公司門口見到的姐姐的同事,那個男人一看就在追求姐姐。
心裡的倒計時到第五秒,高澄意直接抛出這件事作為引燃的棉線,面不改色地說謊試探:“甘樂遙,姐姐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高澄意掌中的籃球在話音剛落的刹那朝籃筐飛去,然而甘樂遙的反應速度也很快,籃球擦過甘樂遙攔球的指腹,陡然改變的力道方向讓本該命中籃筐的球砸到了籃闆。
“這我還真不知道。”甘樂遙接得很穩,他慢條斯理地運球,籃球落地以後回彈的砰砰聲在空曠的球場裡格外響亮,“老姐也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啊?”
非常完美的表演。
高澄意面無表情地盯着甘樂遙的臉,右手背上的青筋緊了緊。
眼神毫無動搖,笑容的弧度自然不僵硬,甚至回話的反應很快。從頭到尾,甘樂遙都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錯愕或者不可置信。
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在無人處對着鏡子練習了成千上萬遍,隻求在這個是事實到來之前不出錯地笑起來。
高澄意不是沒想過這件事——他推測過甘樂遙大概率對姐姐抱有某種模糊的情愫,他的确也因此選擇刺探甘樂遙的态度。
而甘樂遙的表情也清晰地昭明:他是真的喜歡姐姐。
在這個早就有所預感的事實面前,最先席卷而來仍然是出離憤怒的背叛感。對姐姐抱有不該有的仰慕之情是對她的傷害,對她信任的背叛,她該有多傷心看着長大的弟弟居然對自己萌生這種畸形的感情。
“當然不會跟你說了。”高澄意的聲音聽不出起伏,他如平時那般溫吞卻又刻薄地吐字,“因為我剛才騙你的。”
高澄意從來都像一潭死水的眼神罕見地微愠,甘樂遙立刻反應過來高澄意這麼試探的意圖。姐姐這個親生弟弟在某些方面敏銳得近乎異常,不過幾個照面,就敢問出這種一般人都不會想的問題。
“哈,我說呢……”
甘樂遙似是有些無語地笑了一聲後,原本挂在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手中的籃球滾落到一旁,甘樂遙漫不經心地拍掉掌心的汗水,重新擡頭時望向高澄意的眼神甚至有點挑釁。
他在等高澄意的反應——等與姐姐有血緣的弟弟,在知曉有人對自己的姐姐抱有戀愛的情愫後,究竟會做出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