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是不敢的話……”

高澄意一字一頓，仿佛說的并非甘樂遙，而是事不關己的任何一個人——任何，對他親生姐姐抱有過戀愛感情之人：“哪天你撐不住了，你就會像條狗一樣祈求她可憐可憐你。”

話音剛落，甘樂遙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帶着寒意肅然的表情。

46

“筆記本……”

地鐵站口就在眼前，剛踏上樓梯的台階的方純卻停了下來。

“怎麼了？”

跟在身後的圖柏冬好奇地探頭望向方純。

“計分的筆記本忘帶了。”皺着眉在快速翻包的方純小聲道，她一邊拉上包鍊，一邊已經調轉身體，往體育中心的方向折返，“我回去拿。”

反手挎着單肩包的圖柏冬在原地愣了兩秒，随即也邁開長腿跟了上去：“我也去我也去，順便看看澄意練完沒，咱們三個吃飯去啊！”

最近的地鐵站不過十五分鐘的路程，方純小跑着回到場館時，正好瞥見高澄意和國立的那個甘樂遙在遠點的籃下打一對一。

于是她朝圖柏冬輕輕搖頭，意思就是澄意前輩大概沒空一起吃飯了。

圖柏冬像條瞬間垂下耳朵的狗，失望的表情還沒完全擺出，緊接着便看到方純的眼睛微微睜大。

“澄意前輩！”

方純驚呼的同時已經朝那個方向跑了過去，手中惦記的筆記本也撇之一旁。

玩競技的孩子都有敏銳的條件反射，圖柏冬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身體卻已本能地跟了上去。擡眼時，正好看到甘樂遙用力揪住高澄意的衣領。

“哥們！Calm down！都怎麼啦這是？”

圖柏冬跑得快，他臉上挂着平時一樣傻白甜的笑容，身體卻強硬地橫插進兩人中間，用手臂擋開甘樂遙用力到青筋都隐隐突起的右手：“怎麼打個球就這樣了？都冷靜點。”

“請您松手。”

事關自己人，即便是足足矮了對方一個頭還多的方純說着不露怯的敬語，同樣不肯退讓。更何況她作為經理，本身就應該在教練缺席的情況下擔起更多的責任。

好在甘樂遙願意給面子——又或者說，他隻是失控了那半秒，他緩緩松開手，聽話地後退半步。

然而身高差帶來的俯視仍然存在，再加上，甘樂遙此時臉上流露的不再是之前嬉皮笑臉似的表情，方純總覺得他淡淡掃過來的一眼，更像居高臨下。

“樂遙！”

是沈淇的聲音。

方純那聲驚呼音量不大，但爾後的騷動足夠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留意到這邊很顯然起了糾紛的沈淇和周文衛也立刻趕了過來。

“發什麼瘋？”沈淇用力地掰過甘樂遙的左肩低聲警告道，狠狠給了自家問題少年一個爆栗敲頭後，把他塞到周文衛的身邊去，“好端端的你做什麼？”

賽程期間摩擦動手是綜聯大忌，一旦被定性成尋釁滋事或者打架鬥毆，都會取消參賽資格，并且學校禁賽一年。

做足懲罰後，沈淇立刻擺出公事公辦的态度望向方純和高澄意：“抱歉，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然而這怎麼看都像是自己人先動的手，沈淇皺起眉，斟酌該說什麼好讓帝京那邊不把事态升級時，卻被甘樂遙拉住手臂攔了下來。

“哥。”甘樂遙沖沈淇搖搖頭，平時賣萌撒嬌一氣呵成的嗓音壓低。

這意思就是承認是他甘樂遙的錯了。

沈淇忍不住在心裡歎息，推了推甘樂遙，正打算按下他的頭恭恭敬敬地道歉時，反倒是對面看起來是受害者的高澄意先開口了。

“打球有點摩擦而已，大家反應太大了。”高澄意輕輕推開攔在中間的圖柏冬，把方純也擋在身後，朝被沈淇按着腦袋的甘樂遙伸出手，“這也正常不是嗎？都打一個位置畢竟，我能理解。”

“是吧？”

高澄意盯着甘樂遙的眼睛，甚至稍微笑了笑。

盡管在除了甘樂遙的其他所有人眼裡，這個笑溫和得不合時宜，根本與他平時表現出來的氣質南轅北轍。

哈，原來之前那次握手在這裡等着呢……

隻不過這次，輪到甘樂遙彎着眼睛将手握了上去。

我，能，理，解。

他讀懂了高澄意的潛台詞。

都是姐姐的弟弟，所以能理解。

隻不過有人在血緣的特等席，有人在基因外的末等座。

——如此遊刃有餘地朝自己施舍理解，正因為高澄意是那個在特等席上的，不知好歹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