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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全國賽僅剩一周。
今天是周日,我剛出完一趟短差,從外地回來。回程在高鐵上時,我不抱希望地給澄意發去短信,沒想到正巧趕上他下訓,于是順勢約他等我一起吃個晚飯。
澄意不挑食,問他想吃什麼,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随我。我無奈,想着他現在還在集訓期間,就做主選了有低脂餐的全日餐廳。
休息日的餐廳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飯點無一例外都是滿客。
再加上現在臨近二月中旬,情人節近在咫尺,放眼環顧一周,來用餐的基本都是結伴的年輕男女。
澄意吃飯的時候很安靜,細碎的黑發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晃,讓人容易聯想到某種皮毛漆黑的毛絨生物。我托腮看着弟弟,這點習慣真是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改變。
而安靜到一種程度就是沉默。面對我的澄意太沉默,這讓我的所有關切都像找不到正确鎖孔的鑰匙,零散一地又無從收拾。
也正是這樣的認知會誕生難以言說的虧欠,對比小遙,我覺得我對澄意的了解少之又少。印象裡愛黏人的孩子現在變得難以捉摸,因此我總會不自覺地在相處中想要縱容他。
主菜很快上齊,隻剩餐後才上的甜點。
因為見識過小遙的飯量,我估摸着這個年紀的孩子肯定是要吃不少的,對比之下澄意吃得不多,甚至有點偏離我刻闆印象裡的男生的飯量。
我不知道他是在客氣還是菜不合胃口,于是我拿起桌邊的菜單,翻了幾頁後,軟着聲音望向弟弟:“夠不夠吃?要再加點嗎?”
澄意搖頭:“不用,都過生長期了,不吃那麼多。”
“呵呵,跟那個沒關系。”他這話聽起來跟不願再喝牛奶要長高的小孩沒什麼區别,我忍不住笑起來,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盯着澄意,“沒吃飽的話别客氣哦。”
“這是喂豬還是喂狗。”澄意皺起鼻子不滿地嘟囔一聲,這樣子反而真的有點像毛了的小狗。接着他對上我的視線,倒是敏銳地看穿了我是想找話題跟他聊,“别故意沒話找話了,姐,你想跟我說什麼?”
被弟弟看穿心思,我唇角勾起的笑稍微一滞。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就是……”
我想問的事太多了,多到很難一言概述。
比如一周後的綜聯決賽,明明時間所剩無幾,澄意卻從未主動對我提起。若不是我有去看綜聯官網的習慣,恐怕都不知道帝京的賽程結果。
我想關心他的比賽,但又擔心這種家長式的操心對澄意而言,隻是負擔。
我甚至不知道怎麼對他問出口:為什麼你的事從來都不告訴姐姐?
心裡躊躇半天,我最後也隻是作罷,轉而拿起手邊的玻璃杯,用喝水來掩飾我的不自然:“現在在外面住得怎麼樣?”
“挺好的。”
澄意垂下眼,語氣沒什麼變化,把侍者剛上的抹茶松餅推到我的面前,“跟朋友一起住,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他這話足夠将我原本想說的所有話堵死,毫無回轉的餘地。
我想起芹小姐答複我的短信,忍不住在心底裡歎了口氣。
“那就好。”我揚起唇笑了笑,放棄了問澄意要不要考慮跟我一起住的事,低頭小心地用銀叉挖下一塊松軟的蛋糕胚,忍不住溫聲繼續叮囑道,“你芹姨跟我說,你沒用她給的卡很久了。我知道你自己有在賺錢,但也别太逞強知道嗎?有需要的話跟姐姐或者芹姨要……”
我直覺澄意不愛聽這種話,在他要打住我之前,從手包裡将我公寓多配的副匙拿出,輕輕擱到他眼前:“我經常要出差,你拿着這個,萬一以後想來的話也方便點。”
如果硬說家人還是住一起好未免有拿長輩身份綁架他的嫌疑,芹小姐說得對,這事該由澄意自己做主。我隻能用這種方式委婉地維系和澄意的關系了。
澄意盯着那把嶄新的鑰匙,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悶悶地點頭,樣子難得很乖:“好。”
澄意點頭時沒什麼表情,不高興也不抗拒。
老實說,他這反應讓我的心難免不安地打鼓。但好在澄意收下以後沒多說什麼,我懸起來的心總算放下了些許。
他說的是“好”,而不是一貫的“我知道了”,多少說明他大概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吧。
盡管我能感覺到弟弟在我面前已經算表現得十分溫馴,但我仍感覺我與澄意之間,心的距離似乎依舊遙遠。
這不算大事,但擱在心裡就像千層床墊之下那顆膈應人的豌豆,它鮮明地存在着,逼人翻來覆去,徹夜難眠。
以往我約澄意吃飯都是吃完就散——畢竟時常要趕回公司加班,今天晚餐後我難得還有時間,便叫住了弟弟:“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随你。”
澄意聳肩,給出了在我看來就是肯定的回答。
大抵是臨近情人節的緣故,今天的商業街熱鬧得有些不像話,缤紛的布置和彩燈纏繞上綠化帶,主街中心的大型廣場在辦期限截止到情人節當日的鮮花集市。
不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大學生的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抱自制的小黑闆招牌,笑容甜美地兜售成束包好的鮮花。
“現在的孩子真有賺錢的頭腦……”
我的大學生活可以說是規矩乏味,我多看了幾眼小黑闆上寫得密密麻麻的花名,不由得感歎現在的學生們真是朝氣蓬勃。
聽到我的感慨,澄意很快地笑了下。
他大概是想說些什麼,礙于這裡人多吵鬧,他側過臉稍微彎下腰,卻在開口時,被身後清脆的聲音叫住:“小哥哥,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