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現在已經将近晚上十點,但是這對大學生來說不過是晚課剛下的時間點。
關東煮櫃前熙熙攘攘擠滿了挑選夜宵的學生,高澄意輕車熟路地繞過他們,走到放飲料的冰櫃前拿了兩聽易拉罐。
一聽是圖柏冬要的可樂。
另一聽則是難得違反訓練規定的啤酒。
室外的露營椅正好還有一個空位,高澄意坐下時順手将啤酒的罐底抵到桌面,食指勾開折疊的易拉環,稍一用力,豁口便發出啪嗒聲,氣泡從縫隙中争先恐後地湧出。
開罐完成的瞬間他正好坐下,行雲流水,不多浪費任何一秒。
高澄意垂着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啤酒罐放空。
他這兩天實在松懈,心不在焉到外露明顯,就連方純都欲言又止地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可高澄意自覺自己并非心情欠佳,隻是……
他忍不住閉眼,喝了一口啤酒。
自從姐姐端着家長的架子,塞過那把燙手的鑰匙開始,他就開始微妙地不在狀态。那種感覺恰好就像醉酒,真切又模糊。
全國賽近在咫尺,這種程度的動搖絕對禁止。
高澄意隻容許自己就這麼違反規定一晚。
小麥釀造的啤酒每一口都有豐富的泡沫,不緻醉,正好成為夜晚裡輕易将所有思緒放大的罪魁禍首。
有下了晚課的情侶黏在隔壁桌輕聲地談笑,高澄意漫不經心地轉着易拉罐,在這種親昵而又模糊的調笑中,他卻隻想起姐姐。以及姐姐的戀愛,姐姐的婚事。
姐姐在不遠的未來或許也會如此這般,跟他不認識的某人墜入愛河,踏入婚姻。
再純潔的瑪利亞都會在床上成為女人,而他在姐姐的眼裡始終不會成為男人。
高澄意轉易拉罐的手猛地一頓。
驟然靜止的啤酒罐如同緊急踩下的刹車閥,鋁合金作的管底在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姐姐本不該是女人。
她于高澄意而言更多時候是無性别的意象,血脈相連的親生姐姐隻會是家人,是親人,甚至是長輩。
然而,究竟從何時開始,他不自覺地意識到姐姐是異性——那坐在高牆上眺望他的瑪利亞不再高大遙遠且難以企及,就連那曾經能握住他的雙手切蛋糕的掌心都變得很小很小。
姐姐原來不過也是普通的女人。
可,正常的弟弟真的會把姐姐當做女人看待嗎?
不會醉的啤酒好似在這個瞬間翻騰在胃裡。
隻剩下淺淺一層底液的易拉罐唐突地被捏扁,薄薄的鋁罐被捏皺發出的響聲略大,驚得前面那對快把臉都貼在一起的小情侶猛地擡頭,驚慌未定地看向高澄意的方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高澄意面無表情地松開手指,悶悶地道歉。
就連他自己也沒料到本能的反應會是如此,所幸那罐啤酒即将喝完,隻堪堪灑出幾滴,沒有讓到處飛濺
這種酒精度數的啤酒根本不可能緻醉,可現在高澄意卻荒謬地感到某種欲嘔感。
這種感覺不來自生理。它來自心理。
那時矛盾的不快終于在這時候昭然若揭:
他根本就不想跟姐姐住在一起。
會無意識地把姐姐當做女人看待的他根本沒辦法與姐姐同吃同住,越靠近隻會讓他越痛苦,他唯有豎起全身的刺來掩飾。
但同樣的,高澄意不想為了徒勞的掩飾,逼迫到最後可能對姐姐惡言相向。
人越被縱容便會越往深淵傾斜,直到墜落。
如果一份感情會注定傾毀所有,那麼幹脆就不要讓萌芽開始。
手機震動着亮起屏幕提示有新的未讀消息,高澄意瞥了一眼,是圖柏冬發來的。
BBBWinter:【@室友配送】
BBBWinter:【我可樂呢!】
BBBWinter:【你送哪兒去啦】
圖柏冬看着遲鈍,其實倒是意外心細,明裡暗裡的敲打也能用插科打诨賣萌帶過。
他剛才說什麼來着?他的确是狀态不佳,就連圖柏冬都擔心他賽前動搖。
高澄意笑笑,将手中的易拉罐投進不遠處的集中垃圾桶。
0range:【就回】
維持現狀就好。即便姐姐會因為他刻意的疏遠傷心難過,也比為知曉他異樣的感情感到痛徹心扉要強數百倍。
從光島那個夜晚,高澄意便已真切地明白,姐姐的淚水就是武器,面對者唯有繳械投降。
現在去深究這份感情是如何誕生早已為時已晚,又或許,他早就不正常了——
在與姐姐分離的那一刻開始,他體内失衡的天平便朝着不見底的一端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