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煙推推眼鏡,對半跪在書房木地闆上的英俊綠皮甲男人道:“……這還沒過年呢,何必行此大禮?”
男人低着頭,聽見聲音微微擡頭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埋下去,仿佛打定主意不希望陳山煙看見他的臉。
男人叽裡咕噜說了一大串外文,聲音醇厚成熟,非常好聽,完全可以勝任深夜電台男主持人,但是陳山煙完全聽不懂。
陳山煙決定想辦法改變自己的現狀,她現在是一個很狼狽地軟倒在書櫃旁邊的姿勢,能做出推眼鏡的動作也耗費了陳山煙不少力氣。
男人似乎也明白雙方語言不通的問題,在打量了一下陳山煙像是失去自理能力的情況後,男人簡短地說了一句外文,保持着垂頭的姿勢蒙住了陳山煙的眼睛,将她扶回電腦桌旁的木椅上,做完之後動作迅速地半跪回去。
事情有一點複雜。
陳山煙,現年29歲的一個社畜,暫居一個二線城市的一個新開發轄區,得虧陳山煙工作早,本地人,不然這地方租房價格還得翻兩番。
按理說陳山煙應該為了自己在大城市的第一套房子累死累活加班卷死同事們,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幹的。一個兢兢業業的社畜和突然出現的男人,怎麼看怎麼像都市爛俗狗血愛情劇。
去年陳山煙因為曾外祖母過世回了老家,大家族因為年長者的葬禮難得團聚一次,幾乎扯得上關系的血緣親屬都參加了。陳山煙和曾外祖母關系還算親密,在學生時代也時常和老人聊天說古,已經成熟的陳山煙哭過一場也就接受了,按照曾外祖母的遺囑,老人隻剩下一些不值錢的老物件分給各房子女,留作紀念。
陳山煙的外祖母是老人的長女,也是兄弟姐妹中唯一受過教育的人,老人為外祖母和母親留下了一些上世紀早期的一些書籍,無外乎什麼過期的報紙,戰争時代的書信和變革時期的教科書,宣傳手冊等物。
陳山煙有一點收集癖,她還挺喜歡這些老物件,于是母親就把保存相對完好的一些書籍給了她。
問題就出在這裡。
陳山煙年初跟随公司團建出國旅遊,選擇了疫情不那麼嚴重但政治情況有點嚴重的北愛爾蘭,中途陳山煙去了古玩市場,挑了幾個看着順眼的東西買下。結果當地一例确診病例吓得衆人趕忙回國,在機場隔離兩周後,什麼事都沒有的陳山煙提前結束了團建,和同事們一道上班。
在買回來的古玩中,有一個破損生鏽嚴重,有些年頭的金屬制品很得陳山煙喜歡,她把這個東西擺在了書房。
接着,陳山煙翻閱舊書藉時發現了一個富有幾何美感與東方元素結合的圖案。
她将其複原了大半,最後覺得這個确實有些好看,于是買來了紅色顔料,打算在牆上試着畫一畫,也算是滿足年少時期看動漫繪制魔法陣的中二幻想。
如果陳山煙是一個從小接受正統神秘學教育和魔術教育的人,她理應知道不清楚不懂的法陣不要亂畫,尤其是當你并不知道法陣的來源和類型時。
但是,陳山煙,九年義務教育,紅旗下長大,一路過中高考國考,各級證書拿到手軟,為了政治題背了無數馬哲毛概鄧論。
她肯定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信。
事後複盤,我們會發現陳山煙奇迹般地滿足了英靈召喚需要的各種因素。
聖遺物——那個看不出是什麼的金屬制品。
法陣——在書上記載,被陳山煙還原地不錯。
湧動魔力的地脈——巧了不是,陳山煙住的這座城市兩河交彙,三山包圍,地形平坦,地理位置優越,自古以來是兵家必争之地,出過不少政治家和文人墨客。還有一個在全國小有名氣的道觀景點。論風水,論人文地理,誰能說這裡不是人傑地靈?
召喚者是魔術師——陳山煙祖上出過用法術的道士,隻是她不知道。
召喚的意願——陳山煙在不慎碰到書架上的破舊金屬時心裡想的是:要是有東西接住它就好了。
于是牆上的法陣爆發白光一片,閃瞎陳山煙24K钛合金狗眼,這個黑發金眸,健壯俊美的異國男人就從牆裡邁出來,臉上一顆黑痣為他平添魅惑的氣質,如果不是忽如其來的眩暈和全身上下仿佛被強行拓寬血管一般的劇痛,陳山煙必定會友好不含sp精神地對該男子的八塊腹肌兩大胸肌以及大理石雕塑一樣的身材表示優美的中國話贊歎。
陳山煙和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相對無言,沉默是今晚的武漢長江大橋一段時間後,她從最開始的劇痛中緩過來,開口時還被自己沙啞的聲音驚訝到了,她有氣無力道:“雖然你擅闖民宅,但是也沒殺人放火,我就問一下,你誰啊?有何貴幹?”
俊美的男人說了一大串,在陳山煙聽起來是這樣的:
“……我正是……召喚而來,應為……吾主獻上……菲奧娜騎士團……迪盧木多·奧迪那參上,……女性……禮節,深表歉意。”
明明他說的不是中文,但是陳山煙能夠神奇地理解一點單詞和意思。
陳山煙想了想,手指比劃,放慢語速問了一個簡單句:“你(指向男人)能夠聽懂(指向耳朵)我(指向自己)說的話嗎?(指向嘴)”
男人猶豫地點點頭。
陳山煙疲憊地閉上眼睛。
“讓我歇會兒。”
腦殼抽痛的陳山煙說。
半個小時後,陳山煙感覺自己的情況好多了,渾身上下也沒有那麼痛,一種直覺和靈感提醒她自己和這個男人有某種程度上的聯系,他們此時進行對話将毫無阻礙。于是她睜開雙眼,不出意外又有一點意外,男人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勢。
……他不累嗎?
陳山煙道:“你先起來。”
男人聽懂了,他站起身,面色平靜,但眼神中帶着對陳山煙不含冒犯的揣摩之意,頭顱依舊保持着一個微微低下的弧度。
陳山煙這才發現男人的身量是很高大的,保守估計在一米八以上,肌肉壯實不誇張,挺直的腰背顯示出他有良好的教養與不錯的禮節,但是仍能感受到他作為一個戰士雄渾淩冽的氣質——隻不過此時像利劍被劍鞘暫時包裹住而已。
這對于坐在椅子上的陳山煙而言無疑具有很強的壓迫感,女性本能使得陳山煙有一些不适和抗拒,她開口:“你……找個地方坐下吧。”
男人有些拘謹地坐在了書房中的一個闆凳上,别說,這麼大的身軀坐在小闆凳上還怪有趣的。
接下來,陳山煙和這個男人進行了作者都不願意多花筆墨描述的一問一答。
陳山煙: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家裡?
男子:我正是響應聖杯戰争的号召而來的lancer的servant,為吾主獻上敵人的首級和聖杯即是我的職責,在下乃愛爾蘭菲奧娜騎士團首席勇士迪盧木多·奧迪那,從此身心都将獻給吾主,聽從吾主的命令和差遣。(半跪行禮)
陳山煙:别下跪!這折壽,那麼,什麼是聖杯戰争?聖杯?是基督教中的那個聖杯嗎?
迪盧木多:(認真解釋)吾主并不清楚嗎?願為吾主解答,聖杯戰争即是……
理解完迪盧木多口中的聖杯戰争和萬能許願機等工作機制後,陳山煙托着下巴,她本來不相信的,可是迪盧木多這個可以切實在百度和神話傳說中找到的人物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陳山煙不信也得信。
陳山煙打開手機浏覽器,搜索了迪盧木多這個詞條,看了看百度上對其“山梨一樣的臉龐”這個描述,又看了看坐在闆凳上的男人。
……果然神話傳說聽聽就好,山梨是什麼比喻,指的是人的臉蛋和梨子表皮一樣幹淨嗎?
想到自己身上出現的異變,陳山煙問坐在闆凳上的迪盧木多:“照你所說,能夠召喚英靈需要魔術師的能力,可是我并不是魔術師,而且在你出現後我渾身上下可是痛了很長一段時間——是因為召喚你在使用我的,呃,魔力?”
迪盧木多立刻低頭道歉:“因我而讓吾主感到痛苦實在是萬分抱歉,至于召喚,一則因為吾主可能身具魔術師的血脈,二則是吾主擁有聖遺物和對應的法陣,以及相應的意願,才能将我召喚至此。”
“倘若吾主仍然因維持我的現世而感到痛苦,我可以保持靈體化減少您的不适,隻是這樣或許無法及時迎戰其他serv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