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戰?”陳山煙疑惑道,“我們這裡可沒有戰争打——這裡可是很和平的地方。”
迪盧木多恭敬道:“一般而言,聖杯戰争不會被普通人察覺,通常是秘密進行的。”
言下之意:戰争已經開始,禦主您重視一下。
陳山煙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報警,把這個男人送到派出所去,辦個戶口還是拘留什麼的都可以,莫名其妙地被告知自己已經身處于戰争之中——還是十四人不死不休的神秘側戰争,她腦子秀逗了才會去參戰。
和平很寶貴,如果給她個機會她一定會把迪盧木多塞回法陣,退出所謂的聖杯戰争。
但作為成熟的社畜,陳山煙沒有對迪盧木多這麼殘忍——畢竟到目前為止對方态度良好,行為有禮,沒什麼具有威脅性的舉動。
陳山煙直截了當:“我的态度是,我既不願意取得聖杯,也不願意參加聖杯戰争;我更願意繼續我和平,寡淡的日常生活。”
“對你的召喚純屬于意外事故,我想我是無法與你一同追求聖杯的,如果你自己有方法另外選擇所謂的禦主,那麼我很樂意你這麼做。”
迪盧木多閃過一絲失落的神色,“……從者一經召喚,除非禦主死亡或令咒耗盡,從者與其他禦主簽訂契約,在整場聖杯戰争中,從者是不會改變禦主的。”
“吾主,或許,或許您對我的突然到來有所不滿,但迪盧木多·奧迪那在此發誓,不論是否作戰,我都将追随您至最後,将忠誠與全副身心獻給您,絕不會背叛您投向其他的禦主。也絕不會因我的無能緻使您陷入危險的境地。”
“無論追逐聖杯與否,我隻為了您的目标而存在,隻為了您的意願而揮舞雙槍……若吾主對我有所不滿,想要更換其他的從者。”
說到這裡,迪盧木多愈加垂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聲音中卻并沒有對陳山煙的任何埋怨和不虞,隻有自我的愧疚和沮喪:“那必定是由于我的不足才會使吾主如此。”
陳山煙震驚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善于聯想和自我背鍋的人!
一種欺負老實人的罪惡感瞬間讓陳山煙無所适從,她趕忙溫柔了語氣:“等等,我剛才的意思并不是讨厭你,或者說不相信你……聽你的意思說,你也不渴求你說的聖杯對吧?我也不要,我隻是,隻是說,如果你希望跟别人幹架的話,我不會跟你一道而已;畢竟我隻是不想摻和進這個活動……你懂我意思嗎?我還有自己的正常生活,但我也不會不管你的。”
……畢竟是在自己家裡被召喚出來的,就跟居民家裡發現國一國二牢底坐穿獸必須送往林業部門一樣……陳山煙為自己不恰當的比喻而對迪盧木多報以微弱的歉意。
顯然,迪盧木多對陳山煙的保證又有了新的聯想,得知自己依然可以追随禦主,他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多謝吾主的認可!我必将不辜負吾主的信任和期待,不論吾主的目标是什麼,迪盧木多的雙槍都會為您揮舞,請下令吧!吾主!”
伴随着騎士充滿真摯感情的誓言的是他标準的騎士禮節——迪盧木多右手撫上左胸,深深地朝着陳山煙俯首低頭,半跪的姿勢可以讓女主人清晰看見這個身經百戰的戰士如山巒般起伏的背部肌肉——讓人不由聯想到迅猛蟄伏的貓科掠食者,隻要時機合适,一聲令下就可以朝獵物發動緻命的攻擊,這樣一個力量和強大的代表者以順從馴服的姿态行禮表示絕對的忠誠,很少有人能夠克制住自己不升起任何飄飄然和驕傲的心情——然而陳山煙隻是禮貌地在内心贊歎了一下迪盧木多鍛煉良好的身材,她伸出雙手将騎士從地上扶起來,迎上迪盧木多驚喜的表情——可能這個傳說人物生前的經曆中很少有上位者對他這麼做,陳山煙的動作在騎士心中恐怕代表着不少的含義。
陳山煙身體本身并不羸弱,休息一會兒也就恢複過來了。
“目前來看,我們恐怕得共處一段時間了,根據你說的,從者和禦主是有聯系的,”社畜寡淡的臉上還有着加班留下的黑眼圈,“既然共處于一個屋檐下,就有必要互相了解,我的名字是陳山煙,随便你怎麼稱呼。”
“吾主的名諱,我必定銘記在心。”迪盧木多飛快道。
陳山煙的要求無非是讓迪盧木多好好待在家裡不要添亂,不要未經允許用靈體化待在私人空間,例如卧室,例如衛生間等等。
“你有時間的話當然也可以自己實體化出去逛一逛,”陳山煙道,“畢竟是古代的英靈,體驗一下現代生活也未嘗不可嘛,當然,如果真的有你說的聖杯戰争……”
陳山煙覺得,這種事情肯定不是自己能處理好的,自己不會的,就要——
“如果當真發現敵人,不要主動出擊,不要暴露你和我的信息與位置,找機會探查對方禦主的位置,告訴我,直接捅給官方處理。”
她就不信市政官員能容忍七對主從在本市搞聖杯戰争!
這叫什麼,嚴重破壞社會治安行為!
盡管不太懂禦主為什麼會選擇如此保守的方式,但是迪盧木多還是保持着自己的禦主吹和禦主原則,對陳山煙的要求一一應下。
還在想着如何在聖杯戰争中為禦主拿下敵人首級捧回聖杯赢得榮譽的迪盧木多此刻絲毫不知道,陳山煙已經在想着如何跟派出所的人民警察解釋迪盧木多的來曆問題了。
陳山煙是考慮過長遠問題的——以迪盧木多的說法,從者依存禦主的魔力而維持現世,顯然她和迪盧木多的聯系是短期的,聖杯戰争如果有,那麼還好,自己就是個菜雞,戰争輸了就輸了,自己退出還不行?要操心的是官方,她隻是個熱愛和平的普通熱心市民。
但要是本市根本沒有舉行聖杯戰争,那麼所謂擁有魔力資質的自己豈不是會一直和迪盧木多保持契約,維持其現世?然後一直維持到自己去世?且不說自己以後什麼時候都會有個英靈跟着,如果維持英靈現世會帶來今天這樣的虛弱狀态,她以後工作生活怎麼辦?她還想在公司卷死同事攢錢湊首付呢!
為了預防這一點,陳山煙首先就要使迪盧木多獲得獨立,可以不依靠自己獨自存在,魔力的問題還沒有辦法解決,但是陳山煙可以先想辦法讓迪盧木多在戶口上是個獨立的人,然後給對方補一補基礎教育職業教育啥的,幸虧英靈現世會自帶現代常識,不然陳山煙恐怕是給自己找了個需要從頭教起的古代活祖宗。
獨居生活非常快樂,陳山煙雖然不介意集體生活,但也不會多喜歡。
所以,她覺得自己作為手殘召喚迪盧木多的傻逼,很有責任幫助迪盧木多适應現代生活,也享受一下獨居生活的快樂,等到教出來,他們就可以友好分開江湖再見了。
迪盧木多愉快地領命靈體化,陳山煙繼續坐在書桌前處理公司今天發來的策劃案。
草……總經理腦子好像有那個大病,晚上十一點突然發文件,你是當我們所有人都不睡覺的嗎?
在腦内把總經理問候了祖宗十八代,陳山煙任勞任怨地開始幹活。
害,還不是為了那萬把塊工資,這份酬勞是陳山煙以自己的學曆,資曆在本地能夠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她為此付出了每天超過一個半小時的通勤時間,考慮便宜的房租她不得不忍受新建小區的裝修噪音,偏僻的位置和不方便的交通——最近的公交站都必須步行五百米到達,最近的超市和便利店也需要穿過一條街才行。
家具用品買二手,周末吃飯在家做,公司食堂能蹭就蹭,雖說味道不好但好歹不會吃出問題;抛去任何會花錢的娛樂項目,減少非必要應酬和交際,參加工作以來陳山煙通過這種方式攢下了小三十萬——仔細一算,勉強夠得上房子首付和買車的錢,裝修和家具又是另外一碼事……
最起碼我還沒有熬夜猝死,身體也還算健康,沒什麼大毛病,陳山煙有些自豪地想。
将近淩晨一點,陳山煙疲憊地給總經理的郵箱發送了郵件。
洗漱,關燈,睡覺。陳山煙絲毫不擔心今天新召喚的槍兵能不能回家的問題,反正可以靈體化嘛。
果真如吾主所言,這片土地的确是非常和平安詳的地方。
在遠離住宅區的一處新開發高級别墅區的小山丘上,身着綠色皮甲的槍兵顯現出身形,從小山上俯瞰下方與遠處的萬家燈火,以從者超人的眼力和感官,迪盧木多能夠聽見哪家女主人正在起夜為嬰兒哄睡,街頭的醉鬼在高唱無法分辨的歌曲;看見深夜最後一班出租車司機殷勤地為從遠方抵達目的地的客人搬運行李,夜風吹拂過這位戰士如大理石雕塑般完美的軀體,輕柔而細微,耳邊能聽見樹葉灌木被風拂過的沙沙響聲,明月高挂,夜空如墨。周遭的氣氛都是靜谧安詳的,一切都讓人放松。對于常年待在英靈座上不能現世的迪盧木多來說不可不謂是一種享受。
這是和迪盧木多預料中的聖杯戰争截然相反的。
即使和平安定的環境不利于戰士展現他的才能,沒有為主君掙得榮譽的機會,但迪盧木多必須承認,他都明目張膽地在這個轄區散發着從者特有的氣息向潛在的敵人邀戰,卻無人敢于洩露出半點氣息,或者說,這個轄區乃至這座城市,都隻有迪盧木多一個從者。
迪盧木多再次在内心感慨:果真如吾主所說,此處是沒有聖杯戰争的。
那麼,自己作為被召喚至聖杯戰争上厮殺的從者,于吾主而言到底有什麼用呢?
吾主看起來不是會主動和他人起沖突的類型,她會回避戰争的可能……的确,這樣普通平淡的生活,不會被打擾的日子,大多數人都不會舍得抛下……
自己,到底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讓吾主不抛下他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