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陳山煙加班。
雙休是什麼?陳山煙自打參加工作後碰見的雙休屈指可數——放假加班的機會很多人搶還搶不着。
一大早,六點半準時的鬧鐘把陳山煙鬧醒,她眯着惺忪睡眼按掉手機屏幕,打算等35的鬧鐘響起——多訂個鬧鐘會增加人對于補覺的滿足感。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lcen soul……”
“……I know you will,I know you will,I know that you will……”
35分,鬧鐘準點響了,陳山煙坐起來,開始往身上套胸罩和白襯衫——等等,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外面?
陳山煙聽見大門處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大清早的,誰找上門了?
知道陳山煙住處的人不多,除了父母,大學同學就沒有了。陳山煙也從不和公司的任何同事一起回家。
物業?不對,新修小區的物業都忙着防疫和處理建渣,還不至于這麼快開展對業主的精細化服務。
她一下子清醒大半,踩着拖鞋來到門前透過貓眼去看:“哪位呀?”
怼上陳山煙眼睛的是一張即使在貓眼濾鏡下也俊美充滿誘惑的男子臉龐——黑痣,金眸,黑發,略深的膚色。陳山煙狐疑打量迪盧木多的周圍,沒有其他人。她隔着門問:“迪盧木多?你怎麼在門外?”
不是說英靈可以靈體化到處亂竄嗎?怎麼還被擋在門外了?
門外傳來英靈有點失真的聲音:“吾主,您的宅邸門外似乎有魔術師留下的印記,不知為何它阻攔我進入室内。”
不是說英靈都是超越常人的存在嗎?為什麼還會被關在門外啊?雖說門上确實貼了年畫春聯什麼的,東方玄學難道還對外國鬼魂有限制作用?陳山煙隔着鎖鍊給防盜門開了一條縫——看迪盧木多仍然繃着臉似乎有些緊張的樣子,陳山煙問:“你在外面被關了多久了?”
迪盧木多:“從半夜到現在。”
好吧……陳山煙這下子師徹底看到門外隻有迪盧木多一個人了,遂取下鎖鍊,“進來吧。”
迪盧木多像是被什麼東西松開似的,幾乎是立刻就邁步踏入門内。
對于戰士而言,不需要戰鬥的生活無疑讓他有些無所适從——迪盧木多站在狹小的玄關處看着陳山煙忙碌奔回衛生間洗漱,按理說那是昨天晚上陳山煙和他約法三章包括的私人空間,迪盧木多不該這時候湊過去詢問禦主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但是就這麼幹站着似乎也十分尴尬。
或許我應當效仿一些領主城堡中侍從的行為……吾主總會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吧?迪盧木多帶着格蘭尼逃亡的十六年對于如何照顧人,尤其是照顧年輕女性也算經驗豐富。
陳山煙效率挺快,五分鐘洗臉刷牙,半分鐘梳頭紮頭發,一分鐘抹爽膚水和保濕乳——夏天快來了,陳山煙沒忘記從衛生間架子上取過防曬霜塞進手提包,最後處理一下個人衛生問題,經期行将結束,她為自己換了一片新的衛生巾。
清爽走出來的社畜打開早就預約好的電飯煲盛出稀飯,配上酸菜和一個熱雞蛋就是早餐——堅持在家裡吃早餐是陳山煙養生的最後底線。
“你還站在那?”陳山煙吸了一口綠豆稀飯,“要不要過來吃點?在門外站一晚上累不累?”
迪盧木多走到餐桌旁,站立在禦主的身側,“多謝吾主的關懷,英靈不用進食,也沒有普通人類的新陳代謝。”
不用吃啊,還挺好,算是省了飯錢……陳山煙忽然想起什麼,“那你是隻能依靠我的魔力作為能量來源嗎?你是不用吃飯還是不能吃飯?”
自己的魔力等于精力等于生物能等于外界能量攝入也就等于——飯。
飯錢可以多給,但是精力絕對不能不行!不然還怎麼上班拿工資!
看到陳山煙探究的眼神,迪盧木多隻能老實回答:“英靈能夠通過進食的方式獲取能量,隻是并不如攝取吾主的魔力更方便和有效。”
陳山煙點頭,“那就坐下吃飯。”
看着迪盧木多對一雙筷子犯難,她又去廚房找出一把不鏽鋼勺子遞給他。
趁着主從二人吃早飯的時機,陳山煙趕緊仔細詢問了一番,事關魔力供給和禦主的謀生問題,面對陳山煙直白簡潔的疑問,迪盧木多知無不言,得知魔力供給隻要不發生戰鬥,不動用寶具,自己的精力就不會有大的波動,加上吃飯可以抵消部分能量消耗,陳山煙才算放下心。
與禦主同桌而食在迪盧木多那個時代算得上主君對屬下的恩賜和獎賞,但在陳山煙的觀念中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飛快解決早餐,她一邊叫住要收拾碗筷的槍兵一邊道:“不急,等晚上再洗,先泡到水裡;你先靈體化跟着我,反正靈體化也可以交流,我還得好好問問你今早上的事情,還有關于你以後的打算——”
一直被禦主掌握了對話主動權的英靈立刻應道:“好的,吾主。”手上略有些生疏地擰開水龍頭把碗筷用清水淹沒。
迪盧木多習慣于答應别人的要求,聽從主君的命令;陳山煙也習慣于給他人指導和下發指令,這對主從互相認識不超過24小時,彼此間的相處卻已經有了一種奇怪的默契和融洽。
陳山煙擦了擦黑框眼睛佩戴好,她今天看了天氣預報,穿了中規中矩的白襯衫,黑色西褲和中長袖的同色西服外套,腳上一雙厚底的系帶皮鞋,全身上下隻有淺棕色的手提包算得上彩色。抓起鑰匙把門鎖上,這一次靈體化的迪盧木多毫無障礙地從陳山煙家裡飄了出來。
陳山煙按下電梯按鈕——她住16樓,不高不低。“先來說你被堵在門外進不來這事,”陳山煙條理清晰,“你說你作為英靈可以靈體化到處竄,但是今早上又被堵在門外面,我家不是魔術世家,我也沒有學習過任何魔術,那麼導緻你進不來的又會是什麼?”
“所謂魔術印記,我覺得有嫌疑的是我家的春聯和年畫,以及貼在客廳的三清道祖符,我外婆去年貼的,春聯和年畫在我們這邊一直有阻攔邪祟和小鬼的傳說,你自己覺得呢?”
陳山煙又補充:“這方面我才是門外漢,你不用顧忌什麼禦主從者,你自己說說你直觀感受。”
早晨六點五十五分,電梯抵達16樓,陳山煙利落走進去按了一樓——駕照陳山煙早在大學就考了,畢竟買車還需車位房産,陳山煙索性不買,自然也不必有停車在地下停車場這樣甜蜜的苦惱。
迪盧木多也算是摸清自己禦主有話直說的風格,大方回答:“吾主的猜測和我的想法相似,我也确實在您門前的畫作和文字上感受到了排斥,不過,比這更強烈的排斥一個來源于您的房屋内部,一個……我的直觀感受是這片土地對我的壓制。”
土地的壓制?陳山煙心中有些明了,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本土優勢放在什麼領域都說得通,異國英靈擱在華夏大地,怎麼也得被什麼龍脈鎮一鎮教做人。
說起來這地也算是曆史上有名的戰略要沖,修過道觀,出過軍事将領和一些史書上邊邊角角看得到的大臣,也算是個風水寶地吧。
房屋内部,應該就是指外婆給的符紙;放以前陳山煙也就是尊重老人家宗教信仰,權當長輩一片祝福心意,現在來看,或許那張符還真有點玄學作用……
不知為何,陳山煙的腦洞一下子開到綠色網站文學,腦補出了一部都市靈異大戲,什麼祖上出身名門道家的後裔意外卷入玄學事故被官方組織注意到然後被吸收什麼的,打住,這種涉及刀口舔血和各種超自然的東西還是少有為妙,雖說她身邊已經有了迪盧木多這個超自然意外。
“還有一點,吾主您還未知曉,”迪盧木多的聲音中莫名帶上些緊張,活像小組成員在上交郵件後在微信提醒資料的缺漏不足。“倘若吾主知道我的生平和過去的曆史傳說……我的黑痣乃是青春之神賜予的贈禮,但也為我帶來了困擾;黑痣能夠讓任何見到我的女士愛慕我,昨夜我因此失禮,未能堂堂正正用正臉面對吾主,還請您原諒。”
“成為英靈後,這顆黑痣也算是一項戰鬥時可以利用的優勢,唯有意志堅定的女士才能抵禦,吾主必定是心志堅定之人,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我也确實感受到,此地靈脈對我黑痣的限制,其魅惑之力大為減退。”
說完迪盧木多就噤聲,似乎在等着陳山煙對他批評晚報遲報信息。
社畜微微挑眉:“還有這事?”
電梯裡沒有網絡,一出單元樓,陳山煙腳步不停,一路直走左拐出了單元大門,一邊拽出口罩戴好。她掏出手機開了流量,當着迪盧木多的面上浏覽器搜索詞條“迪盧木多·奧迪那”,迪盧木多下意識想轉移目光,移開眼不去看陳山煙對自己生平事迹的反應——如果他上過網,就會知道這種行為叫“公開處刑”,一種讓當事人極為社死和尴尬的行為——于迪盧木多而言,禦主知道了那就是社死了。
吾主會怎麼想我,迪盧木多内心忐忑不安——禦主過于直接也不是什麼好事,他又瞄了一眼,那個被禦主稱作手機的造物上呈現出的文字對迪盧木多的描述和他自己知道的不相上下,千年之後的人類對于曆史的探尋竟能如此詳盡……吾主的手指已經劃到魅惑的黑痣那一欄了!
陳山煙并不怎麼涉獵西方小衆神話,以前對英倫三島的地界隻停留于對亞瑟王和哈利波特的了解水平。是以搜索起自家從者,陳山煙對百度介紹看得津津有味——還不忘順着平時的上班路線走到公交站。
公交車早高峰十五分鐘一班,此時站台已經有了不同打扮的上班族,買菜的中老年人和補課的中學生們。
“魅惑的黑痣?”陳山煙在腦海中對迪盧木多發出一聲爽朗的笑,她知道自己不張嘴英靈也能明白自己的想法。“這個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我并沒有被你魅惑,對你産生愛慕;你在擔心我對你告知此事會産生不滿嗎?從防範的角度說你昨天晚上也不算失禮,說起來你的行為舉止過于拘謹了,既然來到了現代就按照現代的禮節行事怎麼樣?”
不過秉持尊重他人習俗的原則,迪盧木多要是堅持他那一套騎士禮節陳山煙也不會強行糾正。
陳山煙繼續看手機,然後對着騎士和逃婚公主的愛情故事十分感興趣,雖然人類八卦的天性促使她想去詢問當事人諸如“你到底愛不愛格蘭尼”和“你們是先婚後愛還是一見鐘情”這樣的問題,不過逝者為大,陳山煙還是不去揭别人的黑曆史,說到底也是别人的一生經曆,不好調侃。
看完百度所有内容,陳山煙覺得自己應該對旁邊窺屏的迪盧木多有所表示,遂道:“看得出來,你的人生很精彩啊。”
看完人物生平和傳說故事,陳山煙也算對自己的隊友有了個大緻了解,忠誠善戰,有自己的原則底線和高尚的情操,任誰看了不說一句芝蘭玉樹,三好青年哪;尤其是最後的結局,英雄的末路竟是如此委屈麼?所謂主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陳山煙來看,見死不救的芬恩和強迫逃婚的格蘭尼多少有點不知好歹。
自己要有這麼個老闆,她陳山煙不但要抄闆鱿魚還要告公司一門官司,堅決不庭外和解呢!
迪盧木多醇厚的聲音在陳山煙上公交車之後才響起:“吾主……您是在不悅嗎?”
哦對,這孩子怕不是個愚忠的,陳山煙對着迪盧木多反倒和善溫柔一些,“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表現得很明顯麼?”
“您表現得确實……”
“我的确在不悅,迪盧木多,不知你那個時代的人們對你如何評價,我卻覺得你過分忠誠了,騎士真的有必要做到這樣嗎?你對芬恩的忠誠得到了他的回報嗎?他甚至在你臨死的時候都不願意捧水給你;你認為你帶着格蘭尼逃婚的行為是對主君的不忠背叛,可芬恩明明承認了你和你妻子的關系卻背後報複,豈不是背信棄義,置道義于不顧?”
陳山煙的身體順着公交車刹車的慣性向前沖出了一小段距離,她的右手抓住了欄杆,重心穩穩當當,一看就是久經糟糕交通鍛煉的社畜——陳山煙繼續道:“你對我的态度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昨晚我說不參與聖杯戰争,你就覺得我對你不滿意會換從者,還強調你對我的忠誠,你是在擔心我會讨厭你,不要你,不管你嗎?”
淦,陳山煙口嗨完趕緊閉嘴,這是什麼寵物主發言,仔細一聯想迪盧木多又确實好像被抛棄過一次又再被收養的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