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想法是:曆史虛無主義要不得,改變曆史豈不是曆史的罪人?
面對阿爾托莉雅的理想,征服王首先駁斥了她否認自己經曆過的曆史,否認自己時代和同伴的想法,中心思想就是“拿得起放得下”,作為王要敢于承認敢于背負。同時認為阿爾托莉雅“王要做到正确為人民和理想獻身”的觀點大錯特錯,作為王應當向臣民展現欲望,帶領臣民和王一起征伐。并痛斥阿爾托莉雅不過是一個強行要求自己堅持理想的小姑娘,根本不配做王。
陳山煙:等等倒不至于把她批評地這麼狠吧!
“怎麼會,怎麼會……”阿爾托莉雅被伊斯坎達爾一通說,雙目充滿震驚和茫然,她的目光掃到了坐在旁邊的陳山煙,仿佛尋求支持般道:“Lancer的禦主,你也認同嗎?王應當展現欲望,令臣子服從而非為國家和人民獻身?”
“對啊,”伊斯坎達爾看熱鬧不嫌事大,“既然這位禦主一直以人民身份自居,不如說說看,作為人民你會更願意追随哪位王?”
三位王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陳山煙身上,讓她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不過盡管如此,陳山煙還是鼓起勇氣道:
“這有什麼好說的?你們是處于不同時代,不同國情下不同環境培養出來的王,人民想要支持和追随怎樣的王,完全要看身處怎樣的環境和時代。”
“倘若我用我這個時代的觀點來評價你們,那麼我的意見是: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陳山煙扯扯衣領,調整語氣直面眼神已經孕育着不善的英雄王:“作為王,一定會對這樣的言語憤怒吧?因為我在用我這個時代的觀點評價你們,因為對于我來說王是獨裁,是不民主,是剝削,是壓迫。在這個時代不需要王。”
“但是這不是說你們在你們所處的時代的成就是假的,當王是錯的。既然都是自己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同樣都受到了時代和生産力的限制,你們各自的地位又能分出什麼高下呢?征服王,你的征服之所以能受到人民的推崇和臣子的追随,因為你代表了一定階級和群體的利益并且滿足了他們的要求,因為你的國民和生産能力給了你的軍隊掠奪的能力卻不能像農業文明一樣提供充足的财富,所以你才掠奪。你必不可能隻靠賢明安定國内,因為時代和環境注定你要滿足人的欲望,展現欲望,最後以欲望為燃料征伐。而在我看來,隻會搶奪而自己不生産的國家,和當今世界上用各種手段殖民剝削其他弱國的帝國主義又有什麼區别?但我不會認為你的年代這樣做是違背道德的,因為當時大多數國家強大了都會掠奪,我不會對幾千年前的人要求道德。”
“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單靠個人魅力是不夠的,人都是講求利益和欲望的滿足的。你熟知這一點并加以運用。”
伊斯坎達爾放下酒杯,面色沉穩道:“……這就是你對餘的評價嗎?”
“這是我基于我受過的教育,成長的社會環境和時代觀念給你的評價,正如你出于你自身的認知給騎士王的評價一般。”
陳山煙:“從人民的視角來看,從曆史的下遊看上遊,我會盡可能給你們這些時代遺骸一個客觀的評價。”
“我隻是想首先表明,剛才你對騎士王的批評需要客觀辯證地看待,并且需要思考的是,你在批評的時候有沒有完全了解過當事人所處的境地?不過有部分觀點是對的,那就是騎士王缺乏了王需要的一些特質,至少她不适合當一個封建時代的王。”
阿爾托莉雅擡眼看向旁邊的女士,陳山煙不為所動,繼續講述自己的觀點:“作為封建時代的統治者,王必定帶有獨裁和剝削的性質,這是由于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決定的,王可以抱有理想,卻不能脫離ta的階級,做出脫離階級的行為就注定會被整個階級所抛棄。而想要将超越生産力和時代的理想實現也必然會引來失敗的結局。”
“騎士王,你抱有的是怎樣的理想?你又是用怎樣的方式實現的?你的生長環境有沒有教給你成為王必備的技能和素質?”
“騎士王堅持自己的理想并沒有錯,因為當時的不列颠身處外敵侵犯和内亂之中,人民需要一位目标堅定,有能力又沒有私心的王,如同聖人一樣心懷所有人民将他們救贖。一心滿懷私欲的王不是當時的人民需要的,然而騎士王,你忽略的就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和你一起當聖人,人心是複雜且充滿欲望的,作為理想主義者和獨行者,你可以不管這些,但是王統領衆人,就必須對人的欲望予以一定滿足,進行協調平衡。如果人的欲望危害王的威嚴和利益,王也要下手清除,因為這就是封建時代王的必修課。其次,王是統領,是統治者,不是給國民處處保護的母親,王需要告訴人民怎麼做,傳達王的意志與理念,獲得人民的支持才能最大限度保證王的權力和威嚴,政令通達,下屬服從聽話,國家才能在戰勝外敵獲得獨立之後繼續發展下去。”
“如果從始至終沒有人理解你的理念,支持你的目标,你也沒有利益綁定的堅定盟友,那麼國家内亂和政權覆滅似乎就很正常了。”
“對于你所處時代不列颠内部政治和社會情況我不算很了解,傳說中記載的也不過是英雄的個人傳記,我隻不過是根據你話語中的信息推斷你可能犯了什麼錯誤。”
“當然,如果你還記得起來當時國内的社會情況,階級分布等等,說不定我們會對你亡國的原因有更進一步的分析,我另外還想給你一點建議:那就是不要把你自己個人看的很重要,你自認為因為自己的緣故不列颠才會亡國,但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不列颠亡國是時代的必然,換一個王也不過是延緩這個進度。王國除了國王,騎士,還有各種領主,貴族,人民,軍隊,國王起很大作用但可能不是絕對的作用。你覺得不列颠亡國了,但可能人民覺得隻要生活過得下去那就不算亡國。”
陳山煙打量了一下阿爾托莉雅的臉色,微笑安慰:“其實你應該改變這種亡國的想法,倘若傳說是真的,你的執政隻不過是引起了内亂而導緻政權消失,但是大多數人民還是存在的,凱爾特民族并沒有在你的年代滅亡。後世人民依然以亞瑟王為英王稱呼,你的國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依然存在。”
“畢竟即使你拯救成功,按照時代的發展,盎格魯-撒克遜人都會用蠻力打進來,凱爾特人被壓縮空間直至近乎絕種,随後落後的不列颠被羅馬統治,民族内部紛亂,此後孤懸島上,又和高盧人打來打去,你的努力依然會白費啊。”
阿爾托莉雅猛然擡頭:“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這簡直就是——”
陳山煙:“但是曆史就是這樣啊,騎士王,你作為英靈,莫非還是不能承認這一點,接受這一點嗎?”
“也能夠理解,畢竟對于現世來說,亞瑟王的時代已經是過去,對于你卻是你一手建立的國家,帶有情感是很正常的。”
她想了想,“或許你真的不适合在那樣的時代當王,而是更适合在現世秉持樸素的善良和理想做一個地方長官,或者開辟某項事業與領域,王注定是世俗且與多方聯結的,但是先行者與救世主可以是孤高的聖人。”
陳山煙溫和了語氣:“堅持理想并不是錯誤,或許你隻是生錯了時代,騎士王。”
“着實有趣啊,身為雜種如此巧言善辯,倒是沒有讓本王失望——你的言論雖然忤逆了王,但是好歹也能帶來樂子。”英雄王看過來,“繼續說啊?隻評價她和征服王卻不敢對本王大放厥詞嗎?”
陳山煙從善如流:“那麼謹遵王令。”
“不過不能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貿然做出評價乃是我所學的道理,所謂暴君并不等于昏君,盡管從神話史詩中分析,前期的英雄王并不算個很好的統治者,在曆經摯友之死和追尋長生失敗後你才成為烏魯克的賢王,但這起碼說明一點,你的統治并不算昏庸——甚至可以這麼說,對比征服王那塊敏感貧瘠的國土,騎士王那錯綜複雜的民族關系,對外關系,你的治理難度是最低的,兩河流域是迄今為止公認的農業文明最早的發祥地,先天的地域優勢讓你的子民不用考慮對外掠奪,農業文明的發展可以為國家帶來大量财富的積累,作為最基本的奴隸主,你的工作最簡單,組織生産,分配産出,鼓勵農業。對比同時期的其他文明,你的國家已經站在了起跑線的最前端,然而,倘若史詩說的都是真的,或許你當時還面臨着神代即将消退時人與神的矛盾?”
“作為身份敏感的半神,你卻站在了人類的立場,我很好奇,你的立場是一直都如此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即使前期的暴君階段你的立場也是如此嗎?倘若是,那麼我可以毫無顧忌地稱贊你了,為你的預見性眼光和身上流淌着的人的血脈。至于你的動機究竟是單純為了人類考慮還是為了自己的領土和财富權力考慮都不重要了,論迹不論心嘛。”
“當你站在人類一邊,你就獲得了人的尊重成為了人的英雄和人的王,而非神制造出來用以操縱的王。”
陳山煙歇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認為對于你唯一可以批評的地方就是點亮治國理政的技能點的有些晚,可憐烏魯克百姓在你前期時還得容忍你的殘暴;後期你已經是一個成熟完美的奴隸主和王了,做的太好,反而沒什麼好評價的。”
英雄王那雙紅色眼睛愉悅地眯起來:“姑且因為你對本王的恭維饒恕你對王的不敬,雖然這恭維的水準實在算不上好。”
“那麼雜種,王就大發慈悲回應庶民的疑惑:本王對神的反抗從很早便開始,但是摯友乃是唯一可與本王共享王國的人,吾友之死徹底讓本王看清了神的面目,也從此踏上追尋長生的道路。”
“本王乃是烏魯克的王!人的王,身而為英雄的王,怎會讓神假借本王的名義沾光?呵呵,雜種,你還不快感謝王回應你的問題?”
陳山煙見好就收,自是毫無芥蒂謝主隆恩。伊斯坎達爾似乎很在意從這位禦主口中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那麼,Lancer的禦主,如你所說,凡是王你都不會追随,那麼你會追随誰?”
陳山煙眨眨眼睛:“不是說隻要是王我就不會追随——我隻是會根據時代和環境選擇最合适的領袖或領導集團。”
“征服王,倘若你真的要在此世征服,我建議你先從加入一個強國從基層做起,參加選舉達到目的。”
“我追随誰?”陳山煙圓滑道,“我是弑君者的後代,紅旗下成長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當然是跟黨走啊。”
征服王聞言反倒有了想法:“有道理!此世以黨派領導衆人,餘就先組建一個【征服王】黨好了!”
……考慮到你的征伐之道,這邊推薦您優先選擇阿美利卡的軍工複合體呢……然後在未來被廣大人民推翻,陳山煙内心毫無波瀾地吐槽。
如果不出意外,那麼今晚由于陳山煙中途蹭合影的“三王會談”還是圓滿落幕——
但就是出了意外,具體過程無需贅述,在陳山煙反應過來時,阿爾托莉雅一掃之前被征服王和英雄王批評的頹靡(或許陳山煙也得負責),持劍将陳山煙和愛麗絲菲爾保護在後,身處外沿的衛宮切嗣也在迪盧木多的保護下快速進入安全的内圈。
“是Assassin。”衛宮切嗣沉穩道,“早在港口一戰時我就發現言峰绮禮并未真正退場。”
“吾主!”迪盧木多過來擋在她身前,陳山煙露出笑意:“擔心什麼,我沒事。”
她随即搭上從者的手從花園的地闆上站起來,“坐久了确實有點暈——”
伊斯坎達爾轉頭把早就吓壞了的索拉推到陳山煙那一邊,“Lancer的禦主喲,不得不說你和你從者的關系真讓人羨慕哪,不像我現在這個小姑娘,整天郁郁寡歡的樣子……她就暫時交給你們了。”
伊斯坎達爾活動筋骨,身上的大戰略T恤瞬間換上了馬其頓風格的騎裝,威武的紅色毛絨披風在巨漢身後飄揚,眨眼之間,清冽的月光消失,冰冷的地闆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黃沙與軍容整肅的馬其頓軍團。
“固有結界……”衛宮切嗣低聲道,“這起碼是對軍寶具。”
伊斯坎達爾朗聲道:“騎士王,餘今日便來向你證明——”
“王者,必然不是孤高的!”
完全開放寶具的征服王做到完全消滅所有的Assassin,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們引以為豪的氣息遮蔽,迅捷和隐藏的身法在一望無垠和視野開闊的沙漠中毫無用處,更遑論他們要面對的是人數多于自身數倍的馬其頓軍團。
幾乎完全不需要其他英靈的幫助,英雄王淡定地品酒,騎士王看着這些生前追随伊斯坎達爾,死後也依然願意響應王的号召作為寶具被召喚的士兵,幕僚和将領。眼神複雜,神情晦澀。金發劉海在她翠綠的雙眼上投下陰影,同為女性的愛麗絲菲爾和陳山煙都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不過片刻,敵人就完全被殲滅了。
三王會談就這樣結束,作為東道主,衛宮切嗣自然和助手舞彌承擔起了清掃工作,有趣的是,似乎今晚和陳山煙的交流很合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的胃口,他在英雄王走後又逗留了一會兒,頂着迪盧木多警惕的目光大方問道:
“Lancer的禦主,餘看你的學識雖然完全比不上餘軍中的幕僚,但是你的觀點有些卻很新穎又有道理啊,餘想問問……”
陳山煙果斷拒絕:“我說過,我不會追随任何王。”
伊斯坎達爾卻沒說什麼待遇商量一類的事,“餘說的不是這個,自現世以來餘雖然竭力學習這個時代的一切,卻也清楚認識到此世和餘生前的時代大為不同,想要貫徹征服之道,也需要暫時屈從現世的規則,餘認為你對局勢很了解,想問問如果餘真的要從基層做起,應該,嗯,學習什麼論著呢?或者選擇哪位名師學習呢?”
陳山煙第一反應是你一代帝王不是自通禦下之術嗎還來問我,但是轉念一想,伊斯坎達爾另名亞曆山大,據說是著名哲學家,思想家和科學家亞裡士多德的弟子,對方重視的或許是更高層面的社會意識形态和政治頂層設計的知識。
你要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陳山煙打起精神,當即用英文寫了份經典論著書單遞給了這位征服王,并誠懇指明應該從哪本入門,哪本深入。其熱情程度甚至讓伊斯坎達爾懷疑這位禦主是不是在坑他。
陳山煙大義凜然:“怎麼可能!我還不至于在這種問題上欺騙别人!相信我,這些論著乃是近幾百年來人類社會哲學的集大成之作,揭示人類社會和曆史發展的真理,指明未來的實踐方向和奮鬥目标——并且近一百年來,深入學習并加以靈活實踐的人都建立了獨立的國家!”
“哦!竟然如此有用!”征服王高揚紅色的粗眉。
“沒錯!“陳山煙重重點頭,”雖然這些論著的指導可能會讓你征服世界的時間更漫長,但是一旦做到,全世界都将被你收入囊中,所有土地與人口都會被征服的!“
因為都共/産/國/際了,肯定是赤旗插遍寰宇了嘛!征服王的軍旗是紅色,四舍五入也算征服王征服全世界了。
征服王的問題得到了敵方禦主的傾情解(傳)答(共),王非常滿意,在最後走之前問:“Lancer的禦主,你以為餘的王之軍勢,在未來征服世界的旅程上如何?“
陳山煙摸摸下巴,中肯評價:“我的意見是:不如鋼鐵洪流。”
但是這個年代中東戰争都打過了,鋼鐵洪流也比不過信息化部隊啊。
伊斯坎達爾不死心:“餘需要此世最好的武器,你認為餘應當從哪方面開始?”
陳山煙缺德道:“從分離濃/縮/鈾-235開始。”
阿爾托莉雅:“Lancer,你的禦主……她真的沒有問題嗎?”
又來了又來了!這種拖人下水的表情!這種語氣,這種感覺!
迪盧木多憐憫地看了劍士一樣,自信且充滿了一個禦主吹的驕傲:“吾主一直這樣,很正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