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悶——
好悶——
她覺得自己睜不開眼睛,身上,臉上,眼皮上都是粘稠的東西覆蓋在上面,鼻腔,口腔都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既無法出聲,也無法呼吸。
裸露在外的皮膚傳來刺痛的感覺,但她避無可避,本能地揮舞手臂想要上浮——她身處于水中嗎?似乎不是的……
呼吸!快呼吸!
心肺快要爆炸一般被調動起來,氣管裡面火辣辣地疼,可是再不呼吸,再不獲得氧氣,自己絕對會死掉……啊,到時候屍體被挖掘出來,法醫鑒定自己死于窒息,一定會很荒謬吧,也不知道撫恤金能給多少,能不能照顧爸媽的晚年……
咦?我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死了一定會被法醫鑒定,撫恤金?我是做了什麼工作才會有撫恤金?
陳山煙猛的睜開眼睛,後腦勺傳來陣陣眩暈感,她聽見自己的心髒跳的飛快,下意識伸出手按掉手機的鬧鐘後,陳山煙陷入了無意識的恍惚狀态。
……剛剛,是鬼壓床吧?
她揉揉腦袋,看了一眼手機,是上班起床的時間,穿好了衣服下床洗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但熱乎乎的預約稀飯打消了陳山煙的想法,她發現自己越是想要回憶起忘記了什麼,腦袋就越疼,陳山煙怕疼,所以決定不想了。
陳山煙照常去上班。
一進辦公樓屬于人事部的那一層,陳山煙照常往自己的工位拐,卻發現那個位置上坐着一位陌生的男職員,她立刻轉變方向,繞了一個彎從整個辦公區穿過去——今天她怎麼這麼糊塗,自己的單人辦公室在這層樓東面。
已經來了的職員見到她,紛紛打招呼:
“陳姐來了呀?”
“陳姐早上好。”
“陳經理?策劃剛剛發到你郵箱了,有空記得看一下。”
“陳姐……”
走進自己的單人辦公室,陳山煙放下手提包,看見辦公桌上擺着自己熟悉的擺件,日曆,茶杯等雜物,才覺得正常的一天開始了。
上午,中午,下午,加班。陳山煙照常下了班回到家。
才九點鐘,她早早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奇怪,我究竟忘記了什麼?
電話忽然響起,陳山煙看了來電人:裝修王哥。
這是誰……哦,陳山煙發現自己一下子想起來了,自己剛買了人生中第一套房子,昨天通過網站信息介紹找到了一個可靠的裝修隊伍,加了負責人的聯系方式。
對哦,自己也是買了房子的人了。
陳山煙莫名覺得心情格外愉悅,明明買房子這件事自己兩個月前就辦好了相關手續,隻差裝修了。她接通電話,王哥的聲音聽上去格外爽朗親切,他們互相友善地寒暄一番,在詢問戶型,地段和預算等基本問題後。王哥表示自己會在微信上給出一份合适的裝修價目表,讓陳山煙作為客戶先進行大方向上的篩選,從而決定一個大緻的價位。
她挂掉電話,皺了皺眉,剛才回答的新房地址自己并不陌生,但是,沒記錯的話那是本市别墅區的位置吧?
陳山煙下意識去了書房,拉開抽屜,果然找到一份房産證,上面寫得明明白白,陳山煙作為房産的唯一所有人,買下的是一幢兩層小樓,帶着花園,兩層樓加起來兩百多平。
還真是我買的……陳山煙放下心中的違和感,白紙黑字還蓋了章的東西最有說服力,也對,自己已經是公司人事部的經理了,還做出過不錯的業績,自己兢兢業業勤儉持家,攢出個小别墅的錢也很正常。
但陳山煙還是無法睡着,她索性來到客廳的沙發開了燈坐着。她打量着自己這個出租屋,不說住了十年,三五年總是有的。比起灰撲撲還沒有裝修的新房,陳山煙覺得自己生活了幾年的出租屋更有家的溫馨感,要不是這間屋子是房東的,周邊環境也不太好,陳山煙更願意直接買下這裡。
她放松地看着隻有自己的客廳,電視屏幕上倒映出自己一個人的身影。
恍惚間,陳山煙覺得家裡不應該隻有自己一個人,但是她并沒有和誰同居過呀?大學同學也僅僅住不到幾個月就離開……
這個時候應該是熱熱鬧鬧的,陳山煙無聊地打開了電視,調到了紀錄頻道。
茶幾上果盤裡的橘子完完整整,沒有人去剝開,廚房的開水壺安安靜靜,并沒有人去燒水;陳山煙的身旁隻有空氣,并沒有誰在沙發另一側坐着。除了紀錄片的念白,她的耳邊并沒有人同她聊天。
我家裡并不隻有我一個人生活。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陳山煙一下子覺得自己想起來忘記什麼了!
我應該之前正在和誰一起生活才對!
但是那個人是誰呢?那個人為什麼沒有和陳山煙一起居住了呢?那個人怎麼離開了?
陳山煙忍不住打開手機的通訊錄:有誰是她的同居人?有誰和她最近聯系最多——她為什麼沒有在家裡放幾個監控,這樣也能知道之前誰和她度過了一段同居時光。
沒有,一個也沒有,通訊錄的所有人都是陳山煙認識的,也是不會和陳山煙同居的……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陳山煙無端覺得心情急躁而敏感,自己就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事物,那是自己絕不能放手,一旦失去就會十分難過,十分不舍的一樣事物……不對,是人,陳山煙很明确,自己在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同居人的離開,消失不見而難過。
她好委屈,可是為什麼委屈呢?是覺得有誰對不起她嗎?陳山煙鼻子一酸,難受地流淚,可是她又是在為誰流淚?
是為了那個不知名的同居人嗎?
可那到底是誰?誰讓陳山煙這麼牽腸挂肚,一整個晚上都在想着這個人,舍不得這個人,放不了這個人?
社畜扯了紙巾擦掉眼淚,但還是止不住地流。一哭,陳山煙就想罵髒話來發洩一下,可是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對象可以發洩。嘟囔了幾句“狗日的”,陳山煙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餓,她想吃點東西,最好重油重鹽,熱量炸彈,滿是脂肪和糖分。
陳山煙心情不好了,她想一出是一出,極度任性,極度自我中心,好在現在她身邊沒有人,所以不用承擔她的壞脾氣。陳山煙說幹就幹,換了鞋子,套着珊瑚絨睡衣就要去開門,她要去吃燒烤——
“吱呀,”門被打開了,陳山煙沒有走出家門,相反,她像是又回了家。
玄關處擺着門鑰匙,陳山煙看見廚房裡鑽出來一個黑發的男青年,手裡端着一碗湯。他很英俊,臉上有顆黑痣,眼睛是金黃色,跟黃玉琥珀似的好看。見到陳山煙,他沖她微笑:“吾主?”
這是誰?陳山煙一激靈,迅速關上了門,退回了自己家。
“吾主?”
那個磁性的聲音如生長的藤蔓纏繞上了陳山煙心間,在家裡蕩起回音。
“吾主?”
陳山煙打開了門,朝外望去,外面是一條街道,還是剛才那個男青年,這次他穿着簡練的運動服,踏着地闆磚走過來,和陳山煙打招呼:“吾主?您今天下班真早……”
陳山煙關上門,再打開,這一次直覺告訴她必須走下去。
女士的平底鞋踏過書房的木地闆,她以旁觀者的姿态看着牆壁光芒大作,英俊的凱爾特騎士單膝跪地,向一無所知的禦主效忠。
她走過家中的瓷磚,懵懂的英靈在社畜的指導下一步步适應家中的一切。
走過初夏的廳堂,年輕的男女在暢聊着對未來的期許。
走過秋高氣爽的大樓,看見身份轉變的社畜在訓練場揮灑汗水。
走過圓月高挂的夜晚,他們肩并肩有說有笑地行走在夜市,讨論着剛才電影的劇情。
走過深秋的寒風,他們坐在河岸邊的折疊椅上交心地對彼此傾訴。
陳山煙的腳步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是跑着擰開一扇又一扇門,她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身邊快速掠過不同的場景和人物,陳山煙看着一幕幕閃過的場景,那其中有一個人始終在那裡——
是從哪裡,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因為他容顔那樣英俊,眼神那樣懇切真誠?是他的心思那樣純潔忠誠,身為英靈的光芒照亮了她?還是說那段相處的時光那樣幸福愉悅,在戰場上曆經血與火的考驗,并肩而行的放松和默契打動了她?又或者這隻是兩個同樣熱枕,真誠和願意接納彼此的靈魂相遇了?她理解他,她想靠近他,珍惜他,她想要給出自己的友善,溫柔,憐愛,欣賞,尊重和一切美好的事物——欲望,這就是欲望,純粹的,才被發現的欲望。她尋求着與他産生一份全新的羁絆和聯系。
她的嘴裡塞滿了要飛出來的蝴蝶和花朵,她的胸膛裡填滿了柔軟又滾燙的東西要傾倒出來,陳山煙從未感覺自己的身軀這樣悸動,一顆怦怦跳動的心髒就要從她胸口蹦出來了,就要用她的大腦,她的血肉,她的一切情感思緒做養料來發出一株最特别的嫩芽,成為名為“陳山煙”的女人身上衆多高矮不一的樹木中新的一株……狂風刮起來了,江河洶湧起來了,大海卷起了波濤,休眠的火山要噴發了!
“吾主!”
有人在急切地呼喚她。
“吾主!”
陳山煙眼中湧出了熱淚,開懷地大笑:“迪盧木多!”
碰!一扇高高的木門擋住了陳山煙的去路,她刹住車,面色不善地看着這扇門。
陳山煙回過頭,看見的還是自己家裡的布局陳設,一切還是靜悄悄的,但是聰明的女主人很快明白哪裡出了問題,她折返到書房,先是緩慢輕柔地撫摸了那繪制着魔法陣的牆壁,宛若撫摸自己的一位情人。她拉開抽屜,拿出那份嶄新的房産證,毫不留情地從中間扯開。
“不!你不應該拒絕這個!”一個滿含惡意與不甘的聲音在陳山煙腦子裡咆哮。
“去死吧!你做白日夢也做的有邏輯一些!”陳山煙忍住腦子裡傳來的針紮一樣的劇痛,又拿起手機,看着微信一堆的“x總”,“x哥”和“小x”等工作上客氣的代稱,不甚在意地全選,按下了删除鍵。
“這種東西我自己就可以得到,用不着你給我許空頭支票。”陳山煙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不過有一說一,我還真的沒什麼出息啊,連你都覺得用這些就可以滿足我……”
“不可能,你就是如此一個平庸的人,你應該喜歡這些……”那個聲音不可置信,但很快又快活起來,“我知道了,你渴望的東西才剛剛出現,果然,女人就喜歡情愛……”
“呸!”陳山煙擰身來到那扇高高的木門前,門框已經搖搖欲墜,整個牆體都在劇烈地抖動起來,“這種事情就更不需要你個狗日的來摻和!”
是,她是個沒出息的,是個俗人,是個平庸的家夥,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的一員。她承認,她接受,她憑此一路走到這裡。
不知何時,陳山煙身上的裝束變回了她的那一套秋裝,上面有髒兮兮的土塊,污漬,血迹,她的臉上也不幹淨,被灰塵和血痕弄髒了。
“走之前奉勸你一句,”陳山煙站在木門前,“你這個殘留下來的家夥,不知道哪個年代留下來的遺老遺少,别人的事情你少管。”
說完,陳山煙擡起腳往那扇木門上狠狠一踹,大亮的天光從外面透進來。
黑泥把所有人埋掉的同時,其實大家都不好受。
神牛的嘶鳴很快消弱了,大量的黑泥在向外蔓延,卻危險地停在了山區公路的邊緣。
“絕對不允許,絕對不可以再往前……”
幾乎淹沒了一個山頭的黑泥底下,傳來這樣的女聲。
伴随着咕噜咕噜的聲音,黑泥作為具有實體的魔力,其流動性還不錯,第一個從黑泥裡面冒出頭的不是任何英靈,而是魔術回路與本地地脈聯系的愛麗絲菲爾。
這片土地暫時将自己的力量借給了她,阻止黑泥向外擴散。
“這片土地不允許其他魔力降臨,這是地脈告訴我的!”愛麗絲菲爾咬着牙沖扒拉在自己身上的黑泥怒吼,“另一個世界的污染,也給我滾開!”
居然編織了伊莉雅是個普通魔術師嫡女的美夢來麻痹自己?還讓愛麗絲菲爾在夢中擔當了愛因茲貝倫家族的家主,風光迎娶了衛宮切嗣作為入贅女婿,生下了美麗健康的伊莉雅作為家族唯一的繼承人……這個夢可實在太美好了,它唯一的破綻在于愛麗絲菲爾就算真的處于那樣的地位,也絕對不可能和心愛的丈夫那樣相處!
什麼深情虐戀白月光,換魔術回路強制愛帶球跑,為什麼切嗣是男人還會懷孕啊?這是什麼八點檔狗血電視劇橋段!
悄悄回味了一下夢中丈夫難得的臉紅表情,愛麗絲菲爾很快振作精神,試圖尋找丈夫和其他人的身影。
“切嗣——”
“Saber——”
“舞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