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側半長的頭發垂在脖子下方,堪堪挨到鎖骨,編成了兩條紮實精緻的三股辮。他們正在樹蔭下閑适地坐着,獵犬們趴在他們身邊享受着午後的休憩。陳山煙和他挨着坐的時候,那兩條小小的發辮會滑入她的衣領,刺撓地陳山煙把迪盧木多推開,重新整理後才會讓他再次用半抱半攬的方式和她靠近。
有那麼兩三周,陳山煙覺得時間過得那樣快速而輕松,有時她會和迪盧木多就這樣打發掉一整個下午;有時陳山煙會騎上自己的馬同他練習騎術,或和騎士團的其他人練習騎射。白天她會去磨坊幫忙,去周邊的村莊擺攤算命,還可以去王城找點雜工……
更多時候,她會在安格斯的客廳,拿着各種器材和設備請這位老人家留下珍貴的魔術示範和古代語言影像資料。當然,她也沒有忘記端着攝像機到處記錄,留下珍貴的神話時代社會生活資料。
這樣的生活直至陳山煙的又一次預感。
晴朗的早晨,陳山煙敲開了愛神的房間門。
“看來你已經做好了準備。”安格斯打量着陳山煙妥帖的着裝,收拾好的行囊道。
“一回生二回熟。”她無奈地擺擺手,“我蔔問過了,卦象顯示,下一次見面會是許多年後。”
安格斯慈祥地看着她:“沒關系,不論如何我們始終在這兒。當你從森林中走出時,仍然可以回到這兒。”
“謝謝您,”陳山煙真心誠意以右手撫胸,鞠躬行禮。“如果傳說沒有誤謬,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騎士團将會遭遇一次不小的戰鬥……迪盧木多會從中得到曆練。呵呵,在此前,那些小型的戰役我是真的不知道。”
安格斯安慰:“我們應當相信芬恩,他應該為此做好了準備。”
陳山煙:“芬恩是一位智者,但也是位品德高尚的人。我擔心的是那些無法避免,必須做出抉擇的事件,如您所說,我們不知道将曆史改變過多後,曆史是否會将我們抹除……哎,如果這真的是大聖杯的魔力導緻,那聖杯未免也太厲害了。”
安格斯短暫地沉默了一下,他們都知道無法避免的事情指的是什麼——這就是先知先覺要面臨的困境,明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或多個人未來會引起的巨大事件,但不能因為對方未來要犯下的罪,而在當前進行懲罰。芬恩明知道撫養洛赫蘭國王的兒子米達克,會引來十四年後的背叛和複仇,但在戰場上撿到一個一無所知,什麼罪孽都沒有犯下的孩子時,難道就真的可以将對方磋磨,虐待甚至殺死嗎?
安格斯歎氣:“我相信他會在到時候做出正确的選擇。”
因為現在洛赫蘭國王的侵略都還沒影呢,要想不面對這樣的困境,陳山煙隻能寄希望于芬恩老人家能及時揭露洛赫蘭國王的圖謀,或談判,或協商地處理這件事,避免戰争的發生。這樣就不會引出後面的故事。當然,如果雙方的核心利益有無法調解的沖突,如領土,如稅收等,戰争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至于說什麼,因為已經知道洛赫蘭國王未來要侵略愛爾蘭,所以愛爾蘭方面先準備軍隊打過去……這不論是古今中外都不認可這樣的行為,那樣的話,愛爾蘭方面反而會成為侵略方,法理和道德上都不占優勢,芬恩顯然不會這麼做。任何一場戰争都由緣由,以芬恩未雨綢缪的行事風格,安格斯和陳山煙都認為,智慧的騎士團長會暗中調查洛赫蘭王國,及時發現,掐滅戰争的火苗。
“這一次你可以好好和迪盧木多道别,”安格斯開了個玩笑,“不要讓他像上一次,半夜濕漉漉地從湖水中出來,眼睛哭的像被馬蜂蟄過一樣。”
“您說的對。”陳山煙點頭,同時從衣兜裡拿出一樣事物:“我想了很久,或許您會喜歡這份禮物。”
“哦,這是……”安格斯好奇地拿起來。
“我未來的朋友們得知我要來這兒,強烈建議我把這個送給您。”陳山煙說。
羊毛紡織,曆史悠久,早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西亞地區,人們就在使用羊毛編織而成的衣物了。
世界上适合飼養羊的地方不多不少,英倫三島就算一個。特安部曾經讨論過要不要讓陳山煙帶點什麼好東西回去,表示現代人的善意,這個東西最好貫穿古今,符合地域特色,對提升生産力有幫助,同時還能彰顯現代文明的發達科技……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英國男人是不是有打毛衣和繡十字繡的傳統?”大家的思路一下子歪到了這個方向,雖說愛爾蘭不屬于英國,但是挨得太近了,大家也不管那麼多,幾番讨論後,大家越想越覺得合适,于是采購了一全套的打毛衣工具,附帶教材打包讓陳山煙帶過來。
還有整理好的羊毛紡織技術資料。
後面這個東西才是重點,陳山煙想到愛爾蘭的确是養羊的,并且養的也不少。打毛衣應該能受到很多人的喜愛……起碼安格斯拆開包裝後對毛衣針和順滑的毛線愛不釋手,看着示意圖已經打出了好幾行了!
這個東西真的很能消磨時間,陳山煙問:“那您慢慢看,我就先走了?”
安格斯擺擺手:“走吧走吧,我再看看……收針,這個螺紋是……”
陳山煙關上準公公的家門,心想:希望我再來的時候,愛爾蘭的畫風不要歪成全民打毛衣啊。
迪盧木多知道陳山煙要走,依依不舍,把獵犬們牽過來道:“那您再看看他們吧,下一次來,他們或許已經歸入泥土了。”
獵犬們搖着尾巴,濕熱的舌頭舔着陳山煙的手掌心,它們并不知道女主人要離開很久,隻一個勁地和她親熱。
“我還會回來的,我有預感,下一次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陳山煙看着迪盧木多,“但這并不是全部,你知道的,未來我們還會遇見。”
“但對我來說,和你的每一次相見都彌足珍貴,尤其是現在的我。”迪盧木多的語氣開始酸溜溜的,“你會在未來的我身邊待多久?”
“兩三周?我不确定。”陳山煙撐着頭,“我走的這段時間,小狗們和馬兒都勞煩你照顧了。”
“對你來說,這或許會是好幾年……”想到這段時間可能發生的事,陳山煙盯住他:“到時候,你的模樣就和未來大差不差了。”
“你會變得成熟,穩重,你會經曆真正的血與火的考驗,也會見證生死……迪盧木多,這是你從現在走向未來的必經之路。”陳山煙對他伸出手,“我沒什麼好說的,祝你順利,也祝你平安。”
“……你也是。”迪盧木多緊緊擁抱住她。
他抓了抓陳山煙的肩背,忽然低下頭抵着陳山煙的鼻子說:“走之前我想要最後一個吻。”
陳山煙親上去,主動撬開少年人的唇齒完成了一次深吻。
“多少個都可以。”她說。
他目送陳山煙一步步走向森林間那清澈的小湖,臨到湖邊,陳山煙轉過身面對迪盧木多,眨了下眼睛:“迪盧木多,如果我回來的時候聽見你和其他女士有什麼傳聞……”
迪盧木多挺起胸膛:“絕對不會有!”
陳山煙“哼”了一聲,笑道:“倒黴的就是未來的你,”她搖了搖左手背,“到時候我就要行使禦主的權利了!”
迪盧木多還待說些什麼表明自己絕不是那樣拈花惹草的浪蕩男人,陳山煙已經向後栽倒,湖面頓時炸起一朵大大的水花。不用去看,他已經知道湖裡什麼都沒有,陳山煙回到了未來。
“沒有網絡我真的會死!”
“是是……吾主,要西瓜嗎?”
現代這邊,又是過了一兩個月,季節居然已經來到了盛夏。陳山煙回到家裡第一時間沒有去特安部報告交材料,而是享受了幾個小時的空調,WiFi和冰鎮西瓜,恢複動力的她才慢悠悠整理資料,發送給了特安部等待許久的同事們。
陳山煙體驗了一把什麼叫言出法随,身旁沙發上坐着的迪盧木多這回沒有第一時間抱住她要親親,而是很乖巧地準備了無籽西瓜,雪糕和涼茶,在看着陳山煙打了五把遊戲連跪三把後,才狀似随意地問:“吾主,這一次您見到過去的我,和他相處還好嗎?”
“看來您這一次在過去過得還不錯,能和我說說嗎?過去的我沒給您添麻煩吧?”
他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伸出手攬過陳山煙到懷裡,卻沒有讓她正在打遊戲的雙手錯點。
“您覺得……過去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
陳山煙終于又跪了一把。
她擡頭看着迪盧木多:“我算是明白了,迪盧木多,你真的在這方面很專一。”
“專一地愛您。”迪盧木多微笑。
陳山煙點頭:“專一地酸自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