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聽上去簡直不可思議。”
陳山煙炒着鐵鍋裡的青菜,“我們居然就在短短一天之内,走完了派出所,市公安局,特安部,拿到了我未來三個多月的行程安排,我還需要去辭職,去接受訓練,還得到一個編制……”
“你,你還說你是我未來的……”陳山煙吐出那個詞,“親人?”
“在上一次,上上次的循環中,您親口這樣對我說。”迪盧木多點頭表示肯定,順手剝開了蒜瓣上面的表皮,給陳山煙拍碎了丢進鍋裡。
“我們應該沒有親緣關系?”陳山煙狐疑。
“的确,但是,”迪盧木多自來熟地打開碗櫃,按開電飯煲打飯,手法熟練,“在去往聖杯戰争戰場之前,您親口對我說,希望聖杯戰争結束後,我們依然能保持這樣親密的關系,您希望能繼續關切我,我也希望繼續關照您。”
“我想,可能是命運注定的緣分,畢竟我們起碼也是生死相托的關系,還共同居住了這麼久,就如同親密的朋友一般,怎麼可能說分開就分開呢?”
迪盧木多湊近問她:“您其實相當不放心讓我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獨自生活吧?”
鍋鏟的翻炒停滞了一下,陳山煙抿抿唇,盛出了青菜,迪盧木多不自覺地露出微笑,“謝謝您的關心。”
“我上一次,上上次,也是這樣的表現?”陳山煙有些确定迪盧木多說的是真的了,不是特别了解的話,怎麼會知道她會這麼想呢?
迪盧木多又是颔首,陳山煙道:“那你豈不是對我了如指掌?我想什麼,說什麼,喜歡什麼,讨厭什麼你都知道,我卻對你一無所知,在親密關系中,我們對這種一方能完全包容和了解另一方的情況并不看好,這意味着前者往往要思慮更多,承受更多。”
迪盧木多讨饒:“倒也不至于這樣……我頂多隻是對您的一些喜好比較了解。”
陳山煙坐下準備吃飯:“我看你對我脾氣也挺了解的。”
迪盧木多開始做閱讀理解:“您不喜歡這樣?”
陳山煙盯了他一眼,“就算是最要好的知心朋友和父母都不至于這樣。”
“我們是主從,您是我的禦主,我是您的從者。”迪盧木多像是說給陳山煙,也像是說給自己聽,“這不一樣。”
“不過我能理解,畢竟對您來說,我是個第一次見的陌生人,但對我來說,您已經和我共同經曆了太多。”迪盧木多寬慰,“……吾主,您有足夠的時間來了解我和認識我。”
筷子碰撞的聲音在公寓裡清晰可聞,陳山煙看着坐在對面的英靈夾了一塊雞胸肉到她碗裡。
……她最喜歡吃雞身上的雞胸肉,而不是大家公認最該吃的雞腿。
“上一次您教過我怎麼做這道菜,嘗嘗我的手藝如何?”
“你對小陳有點過度保護了。”
站在訓練場邊角,張敬忽然對迪盧木多這樣說。
訓練場中央,即便鋪好了軍綠色的軟墊,臨時抱佛腳的陳山煙也被高自己一頭不止的男性教官摔地不輕,伴随着教官輕松的格擋和繞後鎖喉,陳山煙的又一次主動進攻宣告失敗。
“面對量級明顯大于你的人,不要嘗試正面進攻,對方的力量絕對在你之上。”教官松開她指點,“用膝蓋,手肘和手指攻擊敵人最脆弱的地方,你的彈跳力也需要利用起來,用敵人的身軀作為踏闆,來,嘗試一次大腿絞殺。”
迪盧木多将視線移開,“我認為這不過是從者對禦主的基本關注,在意禦主的安全,這很正常。”
“你幾乎不會和她分開太久,連體嬰兒都沒有你們這樣親密,連進辦公室單獨談話你都要争取一下,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照你說的,被之前兩次循環的經曆整怕了?”
張敬雙臂環胸,有些感慨地笑了一聲:“你在市公安局報出我們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和警号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内部的資料被洩露出去了。”
“放心吧,我們參謀部吸取教訓,這次一定給小陳配上最好的裝備,最完善的設施——要不是條件不允許,上面甚至希望派遣一整隊特安部特遣隊。”
“希望如此,”迪盧木多說,“聖杯戰争的敵人根本不能以常理論,我不在乎誰赢得聖杯,誰許了什麼願望,我隻希望吾主能活下來。”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言下之意就不用多說了,張敬看了一會,陳山煙被魔術強化過的身體反應更快一些,她踩着教官的腿和胸腹将對方暫時擊倒,大腿肌肉鼓起,緊緊纏住了教官的脖頸,任憑教官用雙臂去死命硬掰也不放開,陳山煙用手肘給教官來了一擊,結果教官腰腹和下肢用力,差點沒把陳山煙往前掀翻。
“做的不錯。”教官喘着氣,揉着他的脖頸,“勒的夠狠!”
進入短暫的休息時間,陳山煙懶得走下軟墊,直接躺在了墊子上平複呼吸,她歪歪頭,轉過來看見了站在邊上的迪盧木多。
幾乎是同時,張敬注意到迪盧木多的腳不自覺向前移動了一些,這位英靈的瞳孔微縮,肌肉緊繃,但又緩緩恢複成原樣。
迪盧木多輕松對陳山煙打了個招呼,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陳山煙懶洋洋地揮揮手,又癱在墊子上休息了。
迪盧木多對陳山煙的第一次死亡記得太清楚了。
參謀部開會了,他們打算盡可能增加陳山煙能攜帶的重武器數量,延緩她進入戰場的時間,有人甚至提出就地解除陳山煙和迪盧木多的契約,換一個素質更好,保命能力更強的特安部老資曆作為迪盧木多的禦主。
但經過占蔔,陳山煙明顯是被另一邊的大聖杯選中作為禦主的人,令咒似乎無法在已經選定的禦主和其他未被選中的人之間流轉。
迪盧木多說出了在座好幾個人的真實姓名,資曆以及他理應沒有見過和知道的絕密檔案資料,這證明了他來自兩次時間循環的事實,于是參謀部請迪盧木多說一說這一次聖杯戰争有哪些敵人。
“Archer是本次戰争中最強大的從者,他具備神性,實力強大,性格高傲,喜歡樂趣,很傲慢,可以在一夜之間結束戰争。同時他對命運和未來很敏銳,第二次死亡前,他道出了吾主的特殊之處。”
“Saber具有強大的寶具,對聖杯有着超乎尋常的執念,她的禦主心機很多,也有充分的準備,我和吾主上一次就是栽到Saber的禦主手中。”
“刺客們……對,這個職介是複數,他們的禦主和Archer的禦主本來是同盟,和聖堂勾結,這次戰争本來就不是公平的戰争……”
“Caster……”
“Rider……”
“Berserker……”
将情況一一介紹完,迪盧木多看看參會的人們,給出了他自己的建議:“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有一種特殊的方法或武器,能夠在第一夜就将強敵的禦主們全部殺死。”
“我們去參加聖杯戰争不是為了當劊子手。”部長看向他。
迪盧木多平淡道:“殺死禦主,從者自然就消失,Archer會麻煩一些,這個職介具備單獨行動的能力;我在此并不是為了展示我的無能或懦弱,我首先承認我相比于曆史上大名鼎鼎的騎士王,征服王或是神話中的吉爾伽美什,我的武藝是不足以彌補巨大的實力差距的。我的寶具也并非什麼神器。”
“我的忠誠在戰場面前不值一提,吾主的兩次死亡給了我深刻的教訓;殺死其他禦主,越快越好,吾主就越有可能活下來。”
“我們一般不主動攻擊。”部長說,“勝利不是我們的目的,獲取情報才是。”
迪盧木多的神色依然平淡:“敵人不會這樣想。”
部長和迪盧木多對視了一會兒,這個中年的儒雅男子取下眼鏡,用鏡布擦拭幹淨後道:“奧迪那先生,你從法理上來說,還沒有加入我國國籍。”
“我從法理上而言甚至不是人類,”迪盧木多這次開口的語氣裡帶上一些輕松,“如正統的魔術師所說,英靈不過是特殊的使魔,是禦主的刀劍和盾,被禦主所驅使,根本算不得人。”
會議室的氣氛從未如此沉悶過,人們互相交換眼神,張敬在會議長桌的一側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向迪盧木多,她碰了碰隔壁風水師同事的肩膀,用圓珠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給同事看:
【英靈對他的禦主過線了】
同事在畫了個勾勾表示贊同。
部長開口:“非我也,兵也。”
迪盧木多說:“很高興我們達成這樣的共識,吾主能平安從戰場歸來,是我們都希望看到的。”
部長發話了:“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告訴小陳了。”
迪盧木多在出發前秘密被特安部請來的各位高深的道士,巫師,神婆等人用各種晦澀而嚴苛的儀式和咒語,立下了種種限制迪盧木多而有利于陳山煙的各種禁制。
迪盧木多全盤接納。
不可殺死她,不可傷害她,不可背叛她,不可出賣她,不可欺騙,不可傷害她的精神,□□和靈魂……
英靈在舉行儀式的時候還真誠地建議:“你們如果有時間,可以讓禁制中增添一條,不可讓她因為我的言行而不悅。”
道士們互相看一眼,都能讀出同事眼裡的疑惑:
這輩子沒聽過這種要求。
但是滿足他,于是道士們意思意思加了這麼一道附加條款。當天晚上迪盧木多因為調笑陳山煙的身手讓禦主感到不高興,他當即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透徹靈魂的痛擊。
出發前,部長找到迪盧木多說,将外在,君命有所不受。
陳山煙的道德水準高出聖杯戰争參戰者一大截,放在從前,迪盧木多還以自己的禦主擁有這樣的美德為自豪,現在迪盧木多卻隻會感到惋惜:吾主,您的美德不能幫助您在戰争中活下來,主動出擊是最好的辦法,不講武德,但很有用。
不過,迪盧木多并不認為讓陳山煙放低道德水準是什麼值得奮鬥的目标;他知道陳山煙和這些魔術師是不同的,魔術師們為了聖杯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已經不是正常社會中的人。可是陳山煙經曆完聖杯戰争,她還要回到那個正常的世界裡去繼續生活,她會擁有健康的友情,美滿的家庭,幸福的,普通人的生活;迪盧木多不能讓聖杯戰争中幾個魔術師的血髒了她的手。
陳山煙給過迪盧木多太多了,她給出了主君的信任,給出了朋友的理解,親人的包容,也給出了戰友的生死相托……但迪盧木多沒能保護好她,這是他作為騎士,作為從者的失職。說好的對主君追随到最後,但迪盧木多沒做到。
迪盧木多不需要陳山煙為了照顧他的騎士心态而做出讓步或解釋,騎士的美德對戰争也無用;迪盧木多現在打算自己來當這個壞人。他放棄了自己對主君的追随的堅持,他不需要陳山煙當一個滿足他騎士幻想的禦主,他隻想要陳山煙活着,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從這個不正常的聖杯戰争裡全身而退就好了!
是英靈迪盧木多将厄運帶給她,帶給這個本應該平安無事的普通人,那就該讓一切由迪盧木多來解決。
“第一個。”
迪盧木多将紅薔薇從腳下的橘色頭發青年的心髒處抽離,血液汩汩地流出,臨死前,這個審美奇特的連環殺手的臉上,充滿着看見自己死亡和鮮血的欣慰。
不遠處剛剛召喚不久出現的Caster不甘地發出嘶吼,化作光點消失了。
遠在冬木教堂的愛麗絲菲爾看着剛剛出現在召喚陣的少女劍士,異樣的感覺貫穿了人造人的神經,她痛苦地捂住了小腹,對湊近來的丈夫呢喃道:
“第一夜……還沒開始,已經有一個從者死亡了……”
衛宮切嗣嚴肅了神色,這意味着他們有了一個勁敵。
第二個。
狂戰士散發着漆黑煙霧的盔甲被紅薔薇捅穿,被強化過的路燈和各種公共器具在紅薔薇面前不過是紙紮的玩具,傳說的先行優勢,紅薔薇對正在運行的魔術具備毀滅性的打擊,沒有等蘭斯洛特這位赫赫有名的騎士使用他自己的劍,迪盧木多便已經将這位騎士擊敗。
靈體消散前,黑氣終于從蘭斯洛特的盔甲和面容上散開,曾經的圓桌首席騎士露出了他略帶迷茫,又有幾分解脫的表情。
“啊啊……王,王……”
“你的王仍在這場戰争之中,”迪盧木多平靜地為失敗者解答,“不過放心,我會擊敗她。”
蘭斯洛塔看上去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他的嘴唇蠕動幾下後,什麼聲音也沒發出,Berserker退場了。
将寶具上的血液擦拭幹淨,迪盧木多望見了遠處扶着牆壁出現的青年,他半邊身體幾乎癱瘓,白色的頭發從兜帽下露出來。
他們相顧無言,迪盧木多認出了這個人,是間桐家族的間桐雁夜,家族的叛徒,被魔術師所不能容忍的原繼承人,他對聖杯的了解不多也不少。
對吾主沒有威脅,下了這樣的判斷後,迪盧木多收起武器,靈體化離開。
“吾主,我回來了。”
回到療養院,這個據點是第一次,第二次經曆過檢驗的良好據點,基于前兩次都沒有被敵人發現的經驗,這一次陳山煙和參謀部選擇這裡作為據點,迪盧木多沒有提出異議。
“哦,稍等……我操縱了好幾台無人機在冬木市上空飛行,正在繪制整座城市的魔力濃度分布圖。”陳山煙從電腦面前離開,對一身常服的迪盧木多露出笑容:“偵察一天辛苦了,有發現什麼嗎?”
他有整整一天沒有見到禦主了,活生生的禦主,健康的禦主,迪盧木多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和陳山煙緊緊擁抱在一起,“抱歉……一天沒見到您有些想念。”
陳山煙熟練地撫摸迪盧木多的背部,“好吧好吧……再讓你抱一會兒。”
“謝謝您。”
迪盧木多在陳山煙的脖頸裡埋夠了,才彙報今天的工作:“确認了Saber陣營和遠坂家族的據點,我認為聖堂不可信任,我看見聖堂的那位禦主和遠坂家主有過私下的約見。”
“稍微查看了監控和酒店入住登記表,确定了Rider陣營所在地;回來的路上碰見了神志不清的Berserker和神經兮兮的Caster,順手将他們擊敗了。嗯,徹底殺死,已經回歸英靈座了。”
陳山煙:……
啊?
“你說的怎麼這麼輕松啊?”陳山煙把迪盧木多推開,拉着他上看下看,“哪裡受傷沒有?有沒有傷口你藏起來了?别以為我沒看見就不會擔心……”
“沒有受傷,吾主。”迪盧木多解釋,“可能是這次聖杯戰争召喚出的敵人水平層次不齊吧,今晚不過是好運地碰上兩個好解決的罷了。”
“真的嗎?”
“真的。”
迪盧木多身負不能欺騙陳山煙的禁制,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當然,隻要陳山煙不問一些戰鬥的具體細節,迪盧木多可以對陳山煙進行一定程度的隐瞞。
陳山煙總算是信了,“那你好厲害!一晚上就幹掉了兩個敵人呢!”
“呃……”她的眼神出現了一定的遊離,“按照你們那個時代的習俗,打了勝仗是不是應該給獎勵?喝酒啊獎賞啊之類的……”
“畢竟我本來保守估計你頂多一次對戰隻能拿下一個的,沒想到你速度這麼快,口頭表揚又太平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