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以往所有夢境一樣,這個霜台宮的夢,也同樣結束于一片灼亮天幕的大火中。
經曆的次數多了,虞子辰便從最初時的驚悸和徹夜難眠,漸漸變到了今時今日裡的連看它一眼也欠奉。
火焰像是合攏的獸口,恰好将他咬在正中間,烈火燒灼肌膚,熱氣升騰,黑煙變作一條長龍的模樣,盤桓在他頭頂,遲遲不去。
他感覺到了下墜,像是殘破的身軀已經無法容納那條沉重魂靈,隻能眼睜睜地瞧着它從密密麻麻的篩子孔裡漏出去。
虞子辰卻并不驚惶,如似這般的感受三五日便會來一次,他已能做到對此視而不見了。甚至,極大的恐懼之中,他竟有些扭曲的暢快感。
這是快要醒來了。
似是從深海裡邊破水而出,身子一輕再一重,便能隐隐聽聞身邊藥湯沸騰的咕咚聲,嗅到草藥特有的一股子清苦氣味了。
他也不急着要睜那個眼。往前邊兒發生的事裡想裡想,虞子辰在心裡暗暗一笑,這般瞧來,林晞這小姑娘還真有些本事。昨夜裡兩人比試輕功,他身上卻還帶着毒,應當是這半道裡毒性發作,他從樹上跌下來,給硬生生震得暈厥過去了。不過這小姑娘也機靈,不曉得用的是什麼法子,竟給他弄到神醫的藥廬裡邊來。
并且看樣子,這在祝青葵口中是“定能治好他”的神醫,便是這林晞林姑娘的親生兄長。無怪祝青葵敢膽打包票,在這世上,又有哪個哥是真會丢下自家妹妹的性命,不管不顧的?定然是會不惜一切代價醫好他。
背上一陣痛麻。這疼痛感覺他熟悉,是刺進穴道裡的銀針給拔|出來時的感受,想來是這位神醫趁着自己暈迷過去,已開始擺弄他虞子辰了。
随後果然有一聲醫針落到針匣子裡頭的清響,有個人輕輕呼了一口氣,講了句話。依着聲響來瞧,這人是在他身側往上些許的位置。
“他醒了,晞兒,你先出去罷。”
這男人聲音也好聽,溫溫潤潤的,教他想到那些個深山裡頭的清溪,溪水在深色的卵石之間回旋打彎兒。
“哎,好!”聽聽這語調,這人定是晞姑娘無疑了。耳邊一陣衣裙的窸窣聲過後,女孩兒腳步啪嗒啪嗒出去了,臨走還順手給掩上了屋子前邊那老木門。
不對。
晞姑娘?她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也在此處?
虞子辰一急之下,幾乎要整個兒跳起。幸而還存留了些許理智,才教他隻是堪堪撐起上半身來。
為着方便施針,他此時正俯卧在一張寬大的花梨木榻上邊,側臉躺着,底下一個藤草編編的軟枕。因着要用藥,他那上衣自然是給除去了,不過瞧來這神醫也還有些人性,将床榻四周帳幔皆給放下了,又拽一張布單子,給他遮了腰腿之類的地處,不至于叫他和小姑娘兩面尴尬。
如此想來,雖是将初初醒來的他唬了一跳,這神醫人倒也不是很糟糕,他便費上個神,轉頭去瞧了這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