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多虧了那賬台夥計，喚作齊......齊什麼的，碰了樁荒謬事兒，回來便在下人房裡四下地講。幸而又給他聽到，向上禀報一聲，老爺立時便給了他重重一道賞，并且要他尋人來了。

管家攏一攏雙袖，他這樣一個穿着寬袖衫的人，立在一群短衣束袖的農人中間，便顯得很是格格不入了。他也不是林虞這樣神仙般的人物，瞧着便會讓人心生好感，況且城北趙家麼，這小城裡邊居民都曉得那是怎樣的一戶人家，見他過來，竟也嫌惡地挪開些地，在三人周圍形成空白的一個圈子來。

林柯被擋了去路，不得已，隻有駐下馬來。兩個白衣的青年配着座下白馬，一個沉斂一個灑然，不同的形色姿态，卻都一樣地惹人注目。管家從未嘗過被這樣多人同時注目的滋味，更别提那些眼光裡大半帶的都不算友善，卻也隻能維持着面上的笑，緩緩躬身下去：“這兩位大人，小的是這聶陽城城北趙家......”

“五十金。”林柯并不聽他講話，徑直将人打斷了道。

周圍因着好奇圍了一整圈的人群轟然沸騰。

“......什麼？”管家疑心自己生了耳疾。

趙家雖不是什麼萬貫之家，五十金的價錢貴了些，卻也并非出不起。要直說，便是他不曾料到這兩人會如此獅子大開口，五十金哪，多少農民人家一輩子都見不着這樣多錢呢。

“治病，五十金。”林柯又将那話重複一遍，确認他方才并不曾聽錯。管家尚在猶豫，旁邊虞子辰已經在給林柯接腔：“這位趙管家，别的先不論，這治病呢，診金總歸還是要的罷？都說了是包治百病，誰曉得你那是什麼疑難雜症，萬一碰上個為難人的，收得貴些，不也正常？”

這當面話講得是冠冕堂皇，虞子辰心裡卻暗暗地感歎林柯真是個見人知面不知心的家夥。過去是在山上，林柯待他厚道，他便以為這人就是這般個性格了，可不曉得出了山，竟還會見到林柯隐着帶了狡黠的一面。

昨夜裡同他講的不還是妥妥的二十金麼，怎麼今日再伸手要的，便翻了一倍還不止了？

不過這不是他胡吹，林柯那手精妙醫術，大概還真值這個價，他身上那去得幹淨的要命烈毒便是個最好的例子；指不定還是個有價無市的，畢竟這世上也是獨他一個林柯了，再要多的可尋不着。

那趙管家自然曉得這麼個理兒，然而那可是活生生的五十金哪，别的不說，他得先回去同老爺禀報，親自請老爺下定奪。他一個小小管家，表面瞧着雖是風光，然而宅子一旦大了，家務事便要複雜，老爺夫人還有姨娘們，打哪邊兒他都得罪不起。

管家先行一步，自往趙家禀告老爺子去，卻留下個一路跟來的小厮，慢慢地領着林虞二人往北城趙家院子過去，自然不是為了謙讓人群之類，隻是要替他拖着些時間罷了。

林柯呢，他已計劃好了下來的行程，成竹在胸，便有底氣了許多。眼下看着對方都是不着急的，他便更無理由焦躁了。虞子辰在旁側裡瞧着這人神情，隻覺若非地上擠滿了人以緻無處落腳，林柯定是會下地面去，一手牽馬，還要在路邊小攤順道看看，總要好過像現在這般，還要困在鬧市裡頭給人圍觀。

這人攬人目的既已達到，虞子辰便再怎麼也不願支着那丢臉的布條子，竹竿一橫，将林柯那墨寶撤下來，卷巴卷巴往前邊馬背上一丢，意思便是要衆人看着，這丢人玩意兒可是出自這位神仙人物之手，可還像先前那般景仰他麼？

他這邊刻意作弄人，卻忘了林柯其實也并不真就是個老實人。聽聞背後一陣破風聲，響聲厚實卻軟，便能猜到是有衣衫布料一類的事物飛将過來了，猜也能猜着那是什麼布匹，索性側身一個躲閃，将虞子辰擲來的布料穩穩避開。

白布失卻準頭，一路向前，半空裡便散開來，倏地從一個布團變作寬大的一整片，輕飄飄跌落在人堆裡。也不曉得是被哪家姑娘撿到了，隻聽一聲女孩兒歡欣的尖銳呼喊，便好像冰水濺入了滾油鍋，一片兒的人群都興奮并且熱鬧起來。

虞子辰：“......”

本便不大愉悅了，刻意黑下臉來，偏偏前邊那林柯還要特意地回過頭來，朝他友好笑笑，面上挂的一副良善無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