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瞧了瞧外邊天色,其實也用不着瞧,還是那副夾風夾雨的鬼天氣,能看出什麼時候來——并且那雨雲顔色比之先前又愈發陰晦了許多,天穹上邊隐隐有着一種暗沉的鼓動聲音,四面招搖地盤旋着,就像在那雨水之上還懸着一種更恐怖的天災,隻是時候未到,于是一時懸而未決。
林柯說是酉時便歸,然而現在外邊是這樣瓢潑的雨水,想來不論是往何處去,都要變成好大一個難題罷。是什麼事件呢,非要這般緊急,連等過一日也不能,偏要這般冒着雨地往外去?
他等得不耐,又不能清晰曉得時候,心情便也愈發煩躁。榻邊上木呆呆坐了半盞茶,霍地起身,拎了把傘便要往院子外邊去,有心同店裡邊小二讨隻更漏之類的事物來,也好過就在這裡胡猜亂想。
旁邊蘇展見他這動作,大抵也曉得這人是要出門去,思及方才的怪事,“哎哎”喊了幾聲,卻給那雨擊瓦檐的聲音侵吞了個幹淨。
虞子辰幾步行至門前,伸手便去推那木門闩兒,誰知大抵是因着浸了雨,那闩子發漲起來,竟将鎖孔卡得死死。虞子辰幾下施力,皆是強拉不開,便也懶得同這死物角力。索性不走門了,隻禦一道輕身功法,望着牆頭便蹿将過去。
蘇展底下一聲“慢待”尚未出口,便見牆頭上邊青色輝光一閃,顯示出一個仿佛蒸籠蓋兒般的輪廓。而後那光便如長鞭一般,照着人臉便猛抽下來。
青光......
......林柯?!!!
虞子辰反應不可謂不迅速,倏然抽身便退,那呼嘯而來的青色便自他身邊險伶伶地掠過去。閃了身去,他卻也不躲避,黑沉着一張臉,内力無意識間便已遊遍周身,被他注入袖中,那綿軟布料霎時變成薄刀一樣,輕巧銳利。虞子辰旋身便甩了那袖子出去,隻聽得金鐵一聲交鳴,他那大半幅袖子竟都被青光卷将進去,霎時便被絞作漫天亂飛的素顔色碎布。
蘇展在底下急急地過來,也是被這景象吓着了,那碎步片子劈頭蓋臉地往人身上澆淋,他卻也忘了給伸手披拂開。隻覺那雨水裡邊,一陣淡白色香氣忽而彌散開來,好聞是好聞的,卻未免要嫌冰冷了些。
虞子辰穩穩落地,站定腳跟,那臉色難看得很,他卻不習慣皺眉之類,于是面上神情并未劇變,而他又心神震蕩得利害,于是那股子沉墜感覺,便皆盡融進他周身微見血腥的氣息裡邊,交彙出來的莫名氣壓,竟連恍惚中間的蘇展都被硬生生逼退了一步。
他心裡後怕有之,更多的卻是莫名冒出來的怒氣:自己是大意了,這種上牆出門的事兒,換作以前的他,至少也是要拿個小石頭樹枝子之類的,先往外扔兩把試試的。但卻是因為這地兒已被他與林柯細細清理過一遍,他又從來不曾防着這人會|陰他,這才敢膽看也不看便肆無忌憚地往外沖去。難不成他虞子辰自己待在自己家裡,還要四處不着地防着人了不成?
蘇展這時候方才回過神來,整個人的神情都不對了,幾步走近虞子辰身後,卻又不敢挨得過近引了人厭煩,“俠士,我方才便想講了。自我誤入了這院子,便發覺出來一件怪事,這小院四面也不知道是什麼回事,像是憑空生了四面牆将人給困住了似的,門窗皆是推不開,自那牆頭上邊也沒法子教人躍出去。”
虞子辰心道,這你不曉得,我可是曉得好生清楚呢,大不過是那姓林的,未免着我四處亂跑惹了什麼麻煩回來,便施個法術将我困在這兒不準出去了。
雖知這人終究也隻是過于憂心自己了,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虞子辰卻還是生氣的。就如同帶着幼貓出院門,若将那小生靈關在竹籃子裡邊,提在主人手上,它也許覺得很是安心;但若是換作一頭正當盛年的猛虎呢,那鐵定是要在獸籠裡頭咆哮不休的。就是這麼個道理,他又不是什麼柔柔弱弱的小東西,哪需要人這麼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呢,隻會感覺到教人看小了的憤怒,以及拘束罷了。
但他又不能講這話對蘇展隻說。先不講林柯願不願意将同法術沾邊的事兒流傳出去,便是他向對方以真言相告,這小年輕人大抵也隻會當他是想修仙想瘋了的傻子罷。
索性瞞了這事情過去。雖然心裡邊窩着對林柯的一團火,畢竟是兩人之間的小龃龉,他卻不肯叫外人知道了去:“想來是這處住宅風水不佳、地氣異常所緻罷。你也瞧見了,那牆似乎隻是不許人出了這院子去,并且今日白日裡頭,我在此處也是進出無礙的。故此若是隻待在這屋子裡頭,到了明天白日裡,這牆便自個兒散了也指不定。”
言畢了,便要轉身率先回屋裡去了,走至門前,卻又轉過頭來看人一眼“瞧來今晚小二是送不着熱水來了。便許你在此地打坐一夜,明日一見天光,便要與我速速離去。”
蘇展忙不疊地點頭,隻求這人給他一個能安身的地處,不在院子裡淋着雨等着風寒便好。
虞子辰于是進門,那對木門算是徹底給風雨刮廢了,然而那闆子本身卻也尚算完好,他便推倒一張案桌,拿那沉重東西的四隻腳來抵了那風雨飄搖的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