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旁邊林柯也跟忽然間缺了眼色似的,似乎就是擔憂他會不懂,于是耐着性子來給他解釋:“藤蔓畢竟還是粗糙些,我這長發乃是青妖化形之時共生而來,也能算個眼鼻那般的器官來了。且這發絲雖比不得我慣用的手足那般靈敏,畢竟也略有着些感知在裡邊,還請子辰兄毋要驚慌,待柯略作探查便好。”
略有感知......
林柯這人講話慣來保守,他嘴裡講的“略有”,可不就是說,這白發若是落到他身上來,觸着皮肉骨骼時候是個什麼知覺,都會一分不落地往林柯那邊傳遞過去??那同直接上手撥弄又能有什麼區别?!!!
虞子辰正要出言來将人阻止,卻不知林柯那邊是否就是故意的,就跟預先算計好了一般,偏偏快着那麼一小步,在人開口講話以前,那幾縷素白顔色的發絲便順着寬大袖口一溜而入。虞子辰因着這忽然間的動作,下意識地便要伸手去捏,然而這頭發絲真是比淺水裡的泥鳅還要滑溜,并且是細而碎的形狀,兩根手指捉拿上去,倒給它微微一扭便松脫了去。隻一瞬間的事件,自個兒的指尖捏合在了一塊兒,那縷白發便尋着路徑,從他的虎口上邊哧溜一下便鑽将過去了。
捉不住,也攔不得,一擡頭,林柯一對眼睛正正對着自己,碧玉色,認認真真地瞧過來,好像那裡邊就隻安放着他一人的影子似的。虞子辰倒吸一口氣,隻覺那伸出去攔截的手指鬼使神差地便沒了氣力,也隻得任由這一縷細小東西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
真要講來,就是被這發絲攀爬上了手臂,而至于周身上下,那總體上的感覺其實也并不非常糟糕。畢竟林柯本意其實還是要給人瞧傷,就是有着些一瞬間的幼稚與狡黠,到底還是個正派人物,再怎的來着心思胡鬧,那諸般行為至多就是險險地擦着邊兒過去,卻究竟都還方在規矩的約束裡邊,不會因着這些便失了他的醫者本性。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裡記挂着這些都是林柯的頭發,虞子辰卻總是覺着,被那發絲纏上身來,他那腦殼子裡邊,便接二連三地冒出許多很異樣的感受來。
繼那第一縷白發從他袖口鑽入以後,又有更多白發發束,從高枝之上垂落,或是自地底下探出腦袋。它們被林柯從各處召來,卻都是為着同樣一件事:從他的衣襟、身前或是身後的衣擺底下,微微挑高一條狹窄縫隙,而後就着這點細小通道,旋着身子探身而入。
偏偏這發絲又都是些狹長纖細的巧妙形狀,壓得扁了,竟也真占不得人什麼空間。若是有什麼外人途經此處,一道目光瞥過來,也不過隻能見到虞子辰身子四周拖曳着數不清的細長白線,将好生生的一個人拖纏得如同傀偶一般,卻又比那等泥塑木像要好看得多了。畢竟自他身上蔓延而出的絲線白中沾着些銀色光,朝着各向垂墜出極漂亮的彎弧形狀,若要說那是仙人下凡散逸出來的仙氣,傳講出去了,想來也并非是無人相信的。他周身隻衣衫上有一圈并不明顯的輕微膨脹,若是不曉得他原來模樣的,甚至都覺察不出有什麼異常。
隻有虞子辰自己曉得,就在一層薄薄的殘缺的灰布衣底下,林柯的白發已經纏滿了他的周身:胸腹,腰背,手足,頸項,皆是一點一點地裹上了一層涼而柔滑的詭異觸感。那感覺像是許多細長的蛇,纏裹住了自己的獵物,卻又不急着要咬下那一口,于是緩慢盤旋在獵物身上,拿着它那冰冷分叉的蛇信子,時不時地便來上一次試探。
雖然是有夠恐怖的,然而不論怎麼看,好像都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暧昧感受。
——啊,曉得這事的當然還有林柯這個壞家夥。
這人仗着自己是個大夫,曉得些醫術,便驅着那發絲往他周身到處爬;爬着爬着來到一個什麼穴位上邊了,還要召那小東西拿出個尖尖來,對着他那點皮肉戳一戳,弄一弄,而後溫和開口,子辰,觸碰這處,可覺有什麼疼痛?
虞子辰别過頭去,緊緊阖着一對唇,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天知道那東西可是發絲集成的小小一束,就是這發絲在林柯嘴裡講得再怎麼有靈性有感知,本質還不就是一縷柔軟的白色頭發,紮弄在人身上,自然不會倒騰出什麼疼痛感來,然而......
虞子辰心裡邊默默歎了一口氣。
他會癢哪。
并且那是在皮膚表面的麻癢之外,又另外有着的一種沉郁低迷的酥麻感受:他能感覺到的,被那發絲刮蹭過去,就像是有蛇線遊過肌體表面,并且還是個帶毒的,碰着哪處,哪處便要癢得厲害。并且那癢還不是就隻生在他皮肉表面,順着他肌底下的血脈經絡,一股腦兒直往那心髒裡頭流竄。
竄進去了,便要四處折騰,一腦袋直撞到什麼東西上邊去,于是又一陣酸、一陣麻,将那心口兼着靈台一塊兒,攪弄得烏煙瘴氣覆地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