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麼走了?可以嗎?”
虞子辰扯了嗓子喊。
他原先是想好好兒說話的,畢竟對着林柯這般的人,不論是用喊或者叫,似乎都總會顯得有些冒犯。
然而四邊環境卻由不得他不冒犯。
此處的風甚是躁烈,不長眼似的都照着人身上猛刮,虞子辰便是隻側坐着,那風都能将他吹得面上冰寒雙手麻痛。凍得狠了,也想過還不如就将手縮回袖子裡去算了,卻也隻是在腦袋裡随意滾過去一遭,行動上仍是死死拽緊了手間兩把漆黑鳥羽,隻怕來上哪陣劇烈些的風兒,便要将他整個人連着頭皮都一并掀飛了去。
林柯便盤膝坐在他身側,一個背靠背的姿态。虞子辰瞧不見這人此時是個什麼情狀,卻能聽見後邊衣衫寬袖下擺被狂風吹掠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沒關系的,餘下諸事,周姨曉得要如何料理好。”
耳邊被送過來溫和緩慢的一句,聲音裡邊摻和了些風聲響動,分明像是有人在自己耳邊竊竊私語,卻又被拖拽出許多根長短不一的細長尾巴來。
既近又遠的感受,虞子辰隻覺後頸麻癢,忍耐不得,忽地打了一個抖。
背後的人也跟着一抖。
分明沒有任何證據,他卻偏偏知道,這人就是在憋着笑。
林柯這邊悠閑穩定,虞子辰窩了一肚子氣。
好家夥,又是傳音入密。
就是這麼個小法術,又不是非用不可的,哪裡至于這般時時日日都在自己面前施展?可不就是仗着自己不曉得,便非要在這孔雀開屏似的炫耀麼!
真是這樣利害,你倒像前日夜裡困着我在院裡那樣,撐起個什麼屏障來,也不苛求着你束縛人,隻要能遮擋個四五分的風力,可不便也足夠了麼?
但這事他這會兒也不會說出來。
抹去下山那日的半截黃昏,林柯恢複也統共隻用了三日時間,然而他那狀态不論怎麼看,似乎都不能算得上是好。身上枯藤死木的形狀倒是一日日消退下去,但那氣色卻未見好轉,面容較之先前竟是要更蒼白瘦削幾分,可知先前方山頂上一番折騰,多多少少還是傷及了他的根基。
蘇展那小子怪得很。第一日夜裡虞子辰被他鬧騰煩了,嫌這小子四處轉悠,擾了林柯這麼個病号休息,想着那是師姐親徒呢,不好動刀子,索性将人赤手空拳揍了一頓。
他好歹也頂着個“雪月”名頭,霜台五子之一,就是霜台倒了白山燒了,根底也還放在那裡,沒有武器不打緊,借着一身輕功照樣能将蘇展這麼個小少年人溜得服服帖帖,三更天裡将人拿根麻繩紮着便扔出院牆外邊去。
然而這小子也不知是哪根腦筋犯了抽抽,這事兒過後,總歸就是黏上虞子辰不放了:夜裡被虞子辰攆出去,白日裡卻又唰地蹦過牆頭,再攆再來,隻求同人再比試一番。
他也曉得不戳人底線,從來不進那屋子裡去叨擾林柯,隻是一整日一整日地賴在院子裡,甚至有次還從不知何處弄來了一包炒瓜仁兒,就歪在楓枝刀化作的紅楓樹上邊,咔嚓一顆,咔嚓再一顆,鼠齧牆似地熬了虞子辰一整下午。
虞子辰初幾次還抱着些指點後輩的心思,然而被纏得多了,脾性便也煩躁起來。專挑些不會緻人重傷、卻偏能叫人疼痛異常的地兒下手,後期更是招招向着蘇展那張臉去的,心道隻要這小子還想出門見人,便該曉得莫要成日裡粘着自己才好,卻也竟沒法甩開這片牛皮糖。
林柯腿腳第三日夜裡便恢複了。說是恢複,其實便隻是能下地了的意思,行走上仍算不得穩當。然而他這邊急着要去接自家小妹,隻恐夜長夢多,赪鳥族裡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而虞子辰除卻記挂林晞,身上還系着個黏糊糊的蘇展,更巴不得早些兒離開。于是兩人一拍即合,索性趁着夜色濃重,拾掇了各人輕便行裝,輕悄悄尋了處還算平坦的無人地兒,林柯望天數聲呼哨,便招來了先前搭載過二人的雙頭怪鳥。
不知是否是因為林柯受了損傷,這次喚來的怪鳥似乎要比先前那隻來得更瘦弱些,并且也沒法子頂起一個遮風的灰黑色罩,于是惹着烈風迎面亂撲;然而這都隻是些細枝末節,兩人并不在意太多,隻要能行路能出發那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