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原因虞子辰并不能夠清晰知曉,但偏偏清晰明了着一件事——四周圍并不見除他外的另外任一人,而他是必定要為這莫名發生的事件給負責的了。
虞子辰心裡頭苦悶,卻有還能如何哪,且當自己一時間就是腦子裡頭抽了哪一條筋罷。事兒既已做完全,索性是一不做來二不休,逮着這阿螢姑娘率先向了樓上去。這樓底下實在是人多眼雜,不論是于這平和商談抑或是威脅強迫而言,都算不得什麼好環境。
阿螢姑娘倒也不見什麼劇烈的反抗,到底是在自家做主的地盤上,心裡邊底兒便都與旁人不同。虞子辰是謹慎着須得步步為營,她可不,她是最清楚這樓頂之上房間裡頭的模樣,且知自家相互親近的姐妹們,當然已為她備下了最适宜于青君存續的環境。
故此便一路順着虞子辰意思,蜿蜒向了長藤上邊去,内心裡當然有些近乎迫切的想法,隻是究竟也曉得抑制,面上不過先前那副妖媚着撩撥旁人的神态罷了。總之兩人是各懷心思,而那纏枝藤所造的路徑卻再長也都還有個盡頭,不多時便見着一道當面橫來的木門,将腳底下通道生生截開作兩端——這便是要下定決斷的地方了。
一支藤蔓乖巧,探着身來替這兩人推開門,然則下一刹,那嫩生生的一小段翠色便遭了攔腰的斷裂,飛濺的汁液尚不及落到地下,早先給一道寒飒飒銀光剖開作兩半。虞子辰處于劣勢而欲先發制人,那雪月銀刀都不知是從何處竄來的,隻似無形無色鬼魅死魂的掌中刀,一枚徑斬斷後脊骨裡寄生于外的刺藤,潑剌一下竟從那藤條豁口裡頭湧出腥臭濁黑的漿液來,好似裡頭木絡都盡腐化了一般,滑溜溜地當場就淌了一滿地,那臭氣徑直叫旁側裡綠植細藤都嫌惡地蜷起身子來;另一枚徑直朝了阿螢姑娘面上去——青妖姿态優雅,甚至都不見什麼大動作,隻微微地一側臉,銀刀速度過于迅烈,唰兒一下便已向後飛得個沒影兒,連道最輕微的刮傷都不曾給人留下,對方甚至還有空閑兒,要回過頭來向虞子辰柔柔地彎唇一笑。
而後啪啪擊了兩回掌,便見一陣鵝黃色煙塵,向了正下方這屋中兩人劈頭蓋臉地罩過來:這屋裡頭房梁上邊,披拂散落的嫩黃花枝竟不知有多少千萬串,這花莖兒纖細葉兒稀少,唯那薄薄的五瓣花開得盛烈,三兩縷日光垂下來,漫頂樓上黃花隻似是個要騰燒起焰火的模樣。
花是黃花,煙是黃煙,個中關聯甚至都不需要叫人去多想。并且阿螢胸前短襖上頭有團團簇簇的繡花,同這房頂上懸垂的花串兒盡是一般的紋樣——她自不必畏懼這頭頂紛紛而落的花屑,而虞子辰卻不可能,掩面怕是來不及,當即斂息屏了氣,縱身飛踏至房梁頂上。花粉沉重隻知向下飄,他這般揉身而來,倒從正上方躲避開了那淡黃色煙。
阿螢略有些納罕地一揚眉,這瞧着也不是個頭腦簡單的玩意,怎還能犯下這般簡單的錯誤?
啊,是了,這可隻是一個人類哪,對我們青君的了解是半點兒不多。那可就沒法子啦,隻得讓你螢姐姐來教你一堂課,學上一些中用的,譬如身邊綴着有位青君的時候,便千萬不要向着草木叢中去——
腳底下的迎春花藤忽而如蛇一般開始扭動,纖細伶仃的末端紛紛竄起,那柔軟動作竟不似是一株植物所能做到的程度。虞子辰低了腦袋向下看,眼見那青妖阿螢将身子斜斜倚了一株将有三人環抱那般粗細的迎春藤,這房屋明說是什麼最值錢的天字一号房,實際中央隻是空蕩蕩,四周牆面攀滿了黃花藤蔓,想必是被其餘青妖預先布置妥當了;卻也因此得以叫他看清,那青妖不知何時已将一頭發絲給披散下來,長得過分的青絲與迎春花藤盤繞絞纏,逐漸隐沒抑或是合為一體,反叫那尾端變作蔓延着搖曳的極細小的黃花兒了。
虞子辰不由得一怔,幾乎是立時便回想來林柯在方山時候的模樣,那時候他披了滿頭滿身霜雪色,無序蔓延的蒼白沾染了滿樹滿山。那是他頭一回直面了林柯妖身縱肆的時刻,地母座下的草木生靈皆怯怯着俯首低頭來聽從号令。青妖冷澈漂亮卻分明有别于人類的瞳子照過來,映着他便似是個青琉璃球裡邊的倒影——便是平日再是如何親近習慣,到了那般境地裡,也還是要覺着對方陌生、并且心生悚然的。
而面前這位青妖所能控制的,好似也隻有這一屋子裡頭的花藤,雖說仍算是難纏,然而同林柯相比......虞子辰想不出有什麼是值得懼怕的。
他擰身縱至牆角邊擱着的案幾上,行動時還有意無意地将腳底下迎春藤蔓給使勁兒碾了碾。細弱花藤慘遭掐尖,有着明顯的刹那委頓,然而隻一瞬間便生出來雙倍之多的藤條,黃花兒好似長不盡也摧不折,一嘟噜一嘟噜地眨眼間就要生成串。
虞子辰耐不着心思去理會這些迎春花,背後邊隻聽得一陣風聲響,原是那對最初丢揚出去的雪月刀受着磁石召引許久,終于越了屏障、呼嗤嗤兩道銀光直向着人飛回來。他伸手将這銀光一夾,便将其穩穩妥妥截止在自己指縫間——那些皮膚表面細密鋪陳着不厚不薄一層繭,皆是早年抛接刀刃之時摩擦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