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石,虞子辰将自己手裡邊事物掂量掂量:
霜台宮雪虺親繪的圖紙,一式兩枚榛果仁大小玩意兒,拿石針細緻篆了改良過後的陣法,便不必再往裡邊送什麼神仙氣指尖血——灌點兒内力便妥當。過去霜台宮裡五個人,為着避開頂頭三位師尊溜下山去偷酒喝,一個不缺地人手一份:那玩意兒是怎生厲害?竟能捕捉着首座牛喘般的鼾聲裡、窗底下飛過個雀兒的撲翅聲。
最原先那兩枚物件兒,十數年間早被他遺失,眼下這枚不過是他按着記憶裡的陣□□廓勉強仿制;卻畢竟照貓畫虎,也不知何處成了壅塞出了差錯,效果遠比不得當初那般好。
然而他這二師兄早成黃泉底下野鬼了,難不成還能爬上來替他改個陣法麼?能聽個五六成便知足罷,總比用不得的好!
他尋了個稍微隐秘的角落,将這聽石放在自己耳邊。那白木覆面的青君好生機警,方才不過一個照面,好險不曾将他當場逮個正着。然而偏也就是那一撇,他見到這青君外袍上刺繡的紋樣:六角三棱的霜花,竟是霜台宮典型的圖案,不知是從何處而來,出現在此地卻含了幾分蹊跷——到底是自己師門,怎敢說放便放下心來。
那頭人聲鼎沸着,有用的倒是傳得斷斷續續,聽不得一句完整話,隻能依着順序勉強抓來幾個詞:什麼“兩撥人”,什麼“直撄其鋒”,什麼“丹皇便出手”。虞子辰對青君族的内情了解不算深,然而不論是放着何處,私通外族想必都是能拖去西市斬首的罪名,更不必提在當下這麼個節骨眼兒時候了。
他待要聚集着精神往下聽,那邊的話頭卻已經變了個方向,說起什麼“神龜”、“祥瑞”之類,又模糊着提到似乎是水災——能拿神龜來做征兆的,虞子辰也隻能想着北邊玄武那尊龜蛇了。隻是這妖界裡不知為何卻從未見着這龜蛇的影兒,但凡提起北邊水性兒,頭先想到的便是鲛人……
難不成,竟是鲛族、赪鳥以及霜台宮這三邊,攪和作了一塊兒?那感覺可真有些不妙,雖說這般講來頗有些侮辱師門之嫌,然而但凡蹭上了霜台宮的事兒……他是真沒見着有什麼好結果。
再一想蕤華殿底下那四通八達的水路,虞子辰便更覺心焦,好似那玩意兒不是水道、而是墊在他屁股底下正待點燃的硝石火藥。直覺連半盞茶功夫都坐不住,倘若自己是個曉得路徑的,何必被耽擱着在此團團轉?早蹿蕤華殿裡邊面見青皇去了。
他心裡邊懷着急躁,卻又偏不适宜做出什麼動靜來,憤恨狠地一咬牙,卻覺右肩猛然一沉。撲一聲輕響,風母獸牢牢扒了他臂膀,毛茸長尾繞着他脖頸纏了大半圈,搭落着左鎖骨正上邊,想是忽然發覺身邊人怎麼忽然間便沒了影兒,四顧有些茫然,卻循着氣息自屋裡一路跟來。
虞子辰受了方才一驚,一時間無心逗弄小寵,也不多言,隻擡手捏捏那蓬松着的尾巴尖。風母獸嘤兒低鳴一聲,自個跳下地來,鑽着人重重衣袍底下,拿長尾卷他的腳脖頸,一下松一下緊,感覺好似拿着數十個孔雀毛在當癢癢撓。
在街上當衆蹲着撩起袍角這事兒,到底是有些粗魯了,但橫豎虞子辰對這些是渾然不在意,于是輕而易舉便将小貂逮在手裡。然而這不肯安分的東西很快便再次折騰開,四爪被抓着懸空,便伸長了腦袋去将人衣衫牽牽咬咬,拼了命地向一個方向拽。
虞子辰瞧着這動作,猶豫一陣:“......你是在同我指路,要我向着那邊兒去?”
風母獸飛速點頭,腦袋都給晃出了殘影來。
虞子辰想一想不過是三兩個時辰前、這小獸一趟又一趟自顧自要去送死的場景,心頭嘀咕:“還是去下午時候那片竹林?”
小獸瞧着虞子辰神情,眼珠兒滴溜溜一轉,很是堅定地——一搖頭。
虞子辰:“......”
虞子辰都要被氣笑了。
然而他也對這風母獸異常執着于的竹林緩緩升起些疑心來,這一天裡死死活活的滋味想來也知是不好受,而這青貂也壓根兒不是它外表看起來那般呆傻。虞子辰想一想,往袖袋裡頭摸一把,雪月刀自然從來是随身攜帶,果然林柯予他裝滿了葉兒币的錦囊也都還在。便打定主意,低了頭來看青貂,言語間帶着些威脅:“我便再信一回你帶路,但要先去買兩隻水碗,”晃一晃手上拎着的荷包,“倘若你再同先前那般聽不進去人話,便給大碗裡邊裝滿水、将你扣在小碗底下——在見着你主子的面前都不會打開,便是化作風了也别想要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