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閉着眼睛安靜了許久,卻沒等到意料之中的驚吓。
她心下疑惑,依然保持着壓在段遲意身上的動作,謹慎地拉開被子一角,探頭朝外看去。
修士目力遠勝凡人,段遲意保持着被壓倒的姿态,在黑暗中将她的動作神态盡收眼底。
黎落的頭發懸在半空,發梢帶着淡淡的香甜氣息,随着她探頭的動作掃過段遲意的下颌。
癢癢的,仿佛無法落地的羽毛。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那羽毛驟然被風卷走。
黎落一下子掀開了被子,看着空蕩蕩的屋子:
“什麼啊?竟然自己消失了?”
段遲意這才慢吞吞起身,将蠟燭點起來,狀似不經意問道:
“府中鬧鬼,要去告訴長輩嗎?”
黎落仍在檢查床頂,聞言道:
“說了沒用啊,前天姐姐你受了驚吓,聽雨去禀報的老夫人,隔天她就帶你去上香了……”
黎落檢查一番,沒有看到任何鬼影,她便又坐了回去,一臉的不高興:
“上香有用的話,今晚怎麼又有鬼了?”
段遲意沒說話。
黎落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三兩下挪到床邊:
“說起來,姐姐被吓着那晚,不就是救了那個男的那天嘛!”
她像是終于找到了突破點,見縫插針地吹“枕頭風”:
“我就說他晦氣吧!指不定這些鬼都是他引來的!”
事實上封樾至今沒有露出任何破綻,馮府的鬼也确實不是因為他。
段遲意舉着燭台緩緩走近床邊。
他将蠟燭放在兩人中間,黎落寫在臉上的謀劃便一覽無餘地顯露在燭光之下。
“怎麼樣?姐姐?”
黎落眨了眨眼睛,像隻滿肚子壞水的貓:
“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段遲意靜靜看了她片刻,擡手熄滅了燭火。
然後在她因為猝不及防到來的黑暗而下意識朝被子裡鑽的同時,淡淡開口:
“沒有道理。”
黎落:“……”
陷入愛情的馮姐姐可真難騙啊。
一夜平靜,心如止水。
黎落聞着身邊的冷香,竟然破天荒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馮老夫人身邊的李嬷嬷就到了淑林院,不顧聽雨的阻攔,長驅直入馮月婵的卧房。
段遲意已經穿戴齊整,坐在桌邊喝茶。
這李嬷嬷長久闆着臉吓唬人,兩頰已經有了明顯的怒紋,見到馮月婵後卻揚起個生硬的笑容:
“小姐,老夫人有請。”
黎落從屏風後探出頭,她正在同自己衣服上的絲帶做鬥争。
女主在書裡的家庭并不富庶,很少穿這樣花哨的衣服,更不會用什麼複雜的裝飾。
來到馮府後,她的衣着用度皆是跟着馮月婵一起安置的,因此每天早上穿衣梳頭便成了難題,總有些小兒學穿衣時的手忙腳亂。
她正為腰間的帶子心煩,又聽說老夫人要找馮月婵,一時心急,便給自己腰上打了個死結。
李嬷嬷斜眼看見她披頭散發地從屏風後面跑出來,又一眼看到了黎落腰上的死結,臉上的笑意頓時蕩然無存。
“黎姑娘,有句話老奴自知不當說,但也不得不說。”
“姑娘與我家小姐有救命之恩,我馮府也并非知恩不報之輩,縱使姑娘出身鄉野,照樣将您視做貴客,吃穿用度和小姐并無二緻。在外人看來,說您是我馮府二小姐也是有的。”
黎落:“……謝謝馮府。”
李嬷嬷眉頭緊皺,顯得臉上怒紋更加深刻:
“姑娘也該學學大家閨秀的做派!如此瘋癫儀态,如何……”
段遲意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走吧。”
他音色低冷,莫名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威懾,将李嬷嬷未出口的話悉數怼了回去。
李嬷嬷一時隻覺得,今日的小姐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的威嚴。
但她仔細又看,卻發現馮月婵仍是一副寡言沉默的樣子,倒也沒什麼不同的。
被這麼一打斷,她也不好繼續在黎落身上廢時間了。
想到老夫人的交待,李嬷嬷急匆匆引着人離開。
聽雨是後頭撥來伺候馮月婵的,與她二人并不相熟,又曉得馮月婵并不喜歡他們這些人的親近,故而對黎落也不甚熱切,一福身便匆匆跟着馮月婵走了。
黎落兀自與腰帶鬥争。
失敗,最後在死結上面加了個撐場面的蝴蝶結。
系統提醒她:“宿主,您該去給男主上藥了。”
“上藥?”
黎落反駁:
“他一個魔君需要什麼藥啊,給他上藥不是浪費藥嗎?他老老實實躺着不行嗎?”
系統不贊同:
“宿主,女主貼心照顧男主,是你們二人感情升溫的關鍵因素。維護劇情進度是您的任務。”
黎落隻好端着藥瓶子去了柴房。
她一瓶瓶拔開藥瓶的塞子,像拔掉男主的頭。
床上躺着的人姿态扭曲,脖子歪在一個快要斷裂的弧度,堪堪架在瓷枕上——是她昨天失手摔的,至今沒有扶正。
後腦勺不自然腫起一塊——被瓷枕砸的。
知道這人并不需要每天換藥,黎落的手法便敷衍許多,連紗布都懶得揭開,直接把藥粉朝對方那張桀骜張揚的臉上倒。
系統還沒說話,黎落已經完成了“照顧男主”的作秀,起身準備離開。
自然垂落的腰帶忽然繃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