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在此時,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卻忽然摸到了一個溫潤的珠子。
是鲛珠。
紅魚擺尾,将他身上的寒意攪散。
段遲意眼底的冰霜在看到鲛珠的同時緩緩褪去。
是了,除卻“珩亦仙君”的身份,還有一個人,隻會喊他真正的名字——“段遲意”。
他還是她的副閣主。
這認知讓段遲意心中湧起莫名的情緒。
他想見到她,現在、立馬,見到她。
雖身在陰面,段遲意的思緒卻已經飄到了另一邊。
他離開的這半天,不知黎落是否又買了新的寶貝。
現在應該還是鬥獸環節。
妖獸兇悍,若她一時興起買了妖獸,他還得想辦法幫她養着。
還有,若是陰陽兩面重合時,包廂附近剛好有鬼,隻怕也會吓到她。
想到這裡,段遲意便不願再同蔣思源廢話。
他收劍離開。
冷風拂過,蔣思源尚未看清他的去向,那道高挑清俊的身影已在出現在了三樓包廂門口。
面對着緊閉的門,段遲意定了定神,取掉面具,又恢複了雲蒼閣副閣主的打扮。
再等片刻,極樂樓陰陽兩面就會彙合,到時候他一打開門,就能看到黎落了。
他心裡浮現幾分難言的期許,手中鲛珠水紋越發晃動不休。
*
黎落從地上爬起來。
人若上台,便是默認要以自身性命為賭注,不會有人在乎這人是否自願。
而剛剛目睹了兕獸殺人的看客興緻正高,也不會在意黎落的死活。
他們隻顧大聲叫喊着,要兕獸再顯兇相,将這漂亮但柔弱的人族女子一并吞了。
畢竟,看壯漢赴死,哪有看貌美女子凄慘哀嚎來的有趣。
黎落看向離她最近、呼聲最高的男子。
對方衣着華貴、儀表堂堂,但因激動而變得猩紅的雙眼讓他看起來有如發狂的獸類。
“咬死她——咬死她——”
黎落像看到髒東西一樣移開目光。
兕獸剛吞食一個人,并不饑餓,隻踱着步子,時不時懶洋洋地看一眼黎落。
黎落也不說話,看客想象中的哭泣哀嚎場景并沒有發生。
但這并不能滿足他們心裡的暴虐。
人群開始躁動,最前頭那男子按捺不住,竟朝着兕獸的方向投來一柄短刀。
極樂樓小厮動了動嘴,最終沒有出聲。
刀刃上附法術,與兕獸皮毛相撞,竟斜着劃出了一道口子。
兕獸頓時被激怒,昂頭擡起前肢,發出一聲巨大的怒嚎。
而後雙前足落地,整個鬥獸台都跟着劇烈一抖。
兕獸朝着黎落的方向猛得沖了過來,腥臭氣和小山一樣的暗影頓時朝她撲了過來。
死亡威脅近在眼前,卻因為劇情的改變,并沒有“男主”前來相助。
——封樾選擇了旁觀。
黎落被兕獸帶來的風吹得站不穩,她順勢朝旁邊一滾,避開了殺傷力極大的一擊。
台下看客“喔”得一聲,遺憾多過慶幸。
三樓包廂内,秦如霜一臉妩媚地攀附在封樾肩上。
她就知道,封樾将骨傘看得格外重要,連她的面子都拂了,更不會多事去救一個人族女子。
至于什麼雲蒼閣……
呵,還能為了一個死人,同她魔族聖女為難嗎?
她慶幸自己下手及時,心中得意,語氣裡也含着笑:
“尊上,這兕獸十分英武,待此局結束,可否将其買下,做我的寵物?”
封樾看着台下黎落摔倒的身影,招手示意手下拿錢:
“自然都依你。”
便是他,也不覺得黎落能活。
但他也并不打算出手去救。
秦如霜目光随之看去。
黎落狼狽地滾至一旁,不過是借着身形瘦小才勉強拖延了一會兒時間。
眼看兕獸已徹底失去耐心,轉眼便能将其生吞。
秦如霜心中高興,更加賣力地攀住封樾的肩膀,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君上且看台下,人族女子頭身分離、四肢斷裂的場景,可比我魔界奴隸的死狀,看起來更賞心悅目?”
封樾聞言笑道:
“是有些意思。”
偏在此時,黎落身形一晃,紅玉珠自她袖口滾落而出,轉眼便被兕獸踩踏成灰。
方才還在同秦如霜調笑看戲的封樾猛地站了起來,目光緊緊鎖在黎落身上。
秦如霜被他突然站起的動作吓了一跳,險些從榻上滑下去。
她心下覺得不妙,急忙起身問道:
“君上,怎麼了?”
封樾眉頭緊皺,非但沒有回答,甚至直接打碎了窗戶,朝着鬥獸台的方向一躍而下。
魔氣一把沖開圍觀的人群,也将那兕獸高高擡起的前足一并削下。
巨獸墜落,塵土飛揚鮮血四濺,頓時弄髒了黎落的裙擺。
而她來不及躲避,因為右手腕被封樾死死抓住。
魔氣壓下,封樾的聲音含着森然殺氣:
“說!你為什麼有紅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