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虛影卻在半空晃蕩着,沒再出聲了。
段遲意擰眉,擡步朝虛影的方向走去。
“段遲意!”
她急忙抓住他,感受到他瞬間不受控制暴起的力度,将她的手指都捏得一痛。
隻是很快段遲意便反應過來,他克制着情緒,将黎落拉到自己背後:
“我沒事。”
他雖這麼說着,頭腦中的記憶卻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字字句句壓得他喘不過氣。
“青崖城守護法陣不力,導緻魔族入侵……”
“青崖城全城為贖自身罪孽,甘願以身為祭,助仙門封印魔族……”
“段遲意,你為青崖罪城之人,執劍行事多有不便,唯有隐姓埋名,才好令天下人信服……”
他眯起眸子,痛苦神色自雙眸中閃過。
黎落心生詫異。
虛影的話她也聽到了,聯想到原著裡一些隐晦的暗示,不難猜到,青崖城當日的意外或許是仙門有意為之。
隻是沒想到段遲意似乎很是在意。
她對眼下的情況同樣有些理不清,隻能拉住他袖口問道:
“段遲意……你怎麼了?”
伸出的手被段遲意反握住。
他的呼吸略有些沉重,但仍死死克制着。
虛影再次開口:
“吾有所感,封印大開,滄宿複生,青崖城中魔氣深重,不止滄宿一人……”
黎落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冷酷。
“不止滄宿一人”,那便是說封樾了。
這虛影真是讨厭。
她想要裝作無事發生,偏偏這東西找死,硬是要把段遲意從她身邊搶走。
為什麼?
難道這就是劇情,這就是她的命運,注定要和段遲意正邪對立,刀劍相向,以至死于他手嗎?
她就一個人都留不住嗎?
黎落壓下心底的戾氣,拉住段遲意,對虛影說的話置若罔聞:
“我想回去了,我們離開極淵吧,我不想呆在這兒了。”
段遲意整理好情緒,低頭看她一眼,視線從她的眼睛上掃過,到底擔心她的情況,輕輕“嗯”了一聲。
黎落于是露出個放心的笑來,拉着他胳膊就要離虛影遠一點。
虛影見狀,急忙喊道:
“放任魔族逃竄,置天下蒼生于不顧,豈是仙門弟子所為——”
話音未落,一道魔氣重重打向牆壁,碎石滾落,塵土飛揚,虛影也被攔腰折斷。
黎落的手腕被段遲意抓着,指尖魔氣未散。
她忍無可忍貿然出手,卻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反而對着虛空微笑,眼睛因不能視物,空洞的有些瘆人。
“這兒,沒有仙門弟子。”
她一字一句說道,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況且,青崖城落得如今地步,本也是你們仙門所為。”
虛影似水波紋晃蕩一周,再度重聚,并不回答黎落的話,看向段遲意的表情變得凝重:
“你竟與魔為伍?”
段遲意看向黎落,神情有些莫測:
“你……”
她的情況似乎不太正常。
黎落擡頭望向他,眼中沒有笑意:
“段遲意,我要回去,你要跟我回去嗎?”
最後這句問話,幾乎已經是質問了。
段遲意心裡的古怪之感加深,他可以确定,黎落現在的狀态一定不太正常。
無論如何,青崖城已是往事,就算他有疑惑懷疑,也該親自去問師尊,而不是在這裡驚疑不定。
而且,他本該今日在此和魔尊同歸于盡,卻被黎落忽然插手打破,也許正是天意。
當務之急,是得送黎落出去。
段遲意于是點了點頭,想起黎落看不清楚,又開口道:
“我們一起回去。”
黎落抓着他的手指這才放松了幾分,因過分用力而顯得蒼白的指節緩緩恢複血色。
“段遲意……”
那虛影再度凝成人形,聞言喃喃自語:
“這個名字……”
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驟然高呼:
“你們不能走!”
那虛影還保留着仙門弟子生前的靈力,聞言猛得揮出靈力朝段遲意而來:
“青崖城全城以靈魂獻祭,生生世世不得輪回,隻為将魔族悉數困于此處,你怎可不顧大局,一時怯懦,放任魔族逃逸!”
“段遲意!我記得這個名字,昔日青崖城城主之子,拜入仙門——”
段遲意身形一滞,黎落頓時甩開他的手,魔氣突增,與虛影對上。
她本就在混沌之力暴起邊緣,此刻驟然起了殺心,便是段遲意也未有防備,竟叫她的魔氣直直剿上那虛影。
對方的話也随之變得支離破碎:
“你……混沌之力……魔……”
段遲意按住她沒受傷的一側肩膀,沒有用力,卻也使黎落不能立即将虛影捏碎。
黎落轉頭,語氣譏诮:
“段遲意,青崖城若真是被仙門所害,你不會還想着,要以德報怨,用命助他們完成最後一步吧?”
她看不見段遲意的表情,但他的沉默使她驟然生氣起來。
她腦海中全是原著中的、珩亦殺了她、最後又死在她身邊的場景。
這個世界上,她和段遲意都是劇情的工具和棋子,憑什麼他們這樣的倒黴蛋不肯去死,就要被别人指着鼻子罵“不顧大局”?
她不顧段遲意的阻攔,猛然發力,虛影依托的靈符便碎了一地。
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黎落卻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身上那種尖銳暴戾的氣息驟然消退,轉為一種不同尋常的平靜和麻木。
她如願捏碎了虛影,再也沒有人會說出一些她不想聽的話。
但她卻垂着頭看着玄鐵,随後脫力般靠在被她砸碎的牆壁廢墟上,抱着膝蓋不動了。
段遲意這才開口:
“青崖城,确是我之故土。”
黎落沒接話。
她厭惡這種拼命逃避卻還是不得不面對的情況。這讓她覺得無力,覺得絕望,好像隻能束手就擒,等着命運審判。
段遲意于是又道:
“你方才不許他說話,是因為你已經發現了,其實我就是……”
“你閉嘴!”
黎落猛得打斷他。
她擡着頭,眼神裡明明白白寫着對他想要說出口的話的厭惡。
“不管你是誰。”
“我隻要段遲意。”
她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