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的個子跟許可差不多,黑色雨衣上沾滿了水滴,現在還在往下滴水,應該也是剛從外面進到屋子裡來。隻不過他臉上也帶着過濾口罩,頭上還戴着鬥笠,許可和許巧一時間都分不出這人是男是女、年紀多大。
來人也看到他們兩個。是個少年。他擡頭,露出淡漠漆黑的眼,蝦青的天光從窗落入,揉碎了一把玻璃灑在少年眼睛裡。他默默看向盧迪安,似乎要求個解釋。
盧迪安張口就來,“朋友的兩個孩子來做調研,跟這個也有點關系,就叫他們來看看。剛好你們年紀差不多,也可以交個朋友。”
“……不需要。”
很清秀的少年嗓音。許可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少年,顯然他就是那個擁有着可以識别出新觀神以及觀神子嗣——疾病的人。許可之前推測,認為此人至少應該是一位從事病毒相關研究的老醫生,沒想到居然沒有一點猜中。
少年轉過眼睛,瞥向許可。偷窺行為被發現,許可下意識地想轉過視線,但少年先他一步,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屋子裡擺的幾樣東西上。
“哪裡送來的?”
“連星。”
連星?許可和許巧對視一眼,确認對方都和自己想到了同一個公司。那是一間近幾年在雲端上發展成幾乎跟蟑螂一樣無處不在的公司,它們開發了一個在年輕人中以便利好用聞名流行的信息交互平台,以此為基礎衍生了不少業務。他們都沒想到居然可以在這種毫不相幹的地方聽到這間公司的名字。
“又是他們。”少年小聲道,“哪裡搞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一共有三個展覽台。靠近許可的一個展覽台上擺着一本看上去做工精緻、但可惜已經很破舊的筆記本,皮革制的封面已經開裂,都能透過破開的縫線看到裡面的皮質。另外兩個展覽台分别平鋪着斷了一隻袖子的棉布衣物,被黑色不明物質幾乎浸滿,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顔色;以及一塊黑色的硬盤。
少年一手把鬥笠往後撥開,露出臉來。
許可呼吸一窒。他想起窗花濕水貼着琉璃,也不如眼前少年白嫩的皮肉貼着骨,被天光抹了雪的睫毛緩緩眨動。像雲端空間上精緻的皮套娃娃。然而與那過于精心設計的虛假不同,面前少年沒有什麼情緒的眉眼給柔和的面龐增添了幾分令人不悅的對比,反而增添了活人感。
少年往展覽台的方向走來。許可默默後退了一步,給他讓了個地方。
雨衣上的雨水随着他的步伐滴滴答答灑了一路。少年走到無袖襯衫的展覽台前,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抵住玻璃,俯下身子眯着眼睛認真地看了看,然後擡眼看向盧迪安,問道:“這是血?”
“呃,是吧,我也不知道。”盧迪安被問得一愣,“你怎麼知道這是血?”
“你看衣服硬成這樣,而且折起來的邊緣處有黑色鱗狀碎片,血幹透了以後就會是這樣。”少年又指了指袖口,“而且袖子應該是被撕下來的。”
盧迪安一個搞建築的,也不太懂這些,他仔細看了看袖子,就道:“很鈍的剪子剪下來也可以做到這樣吧?”
“應該不行,剪刀慢慢剪的話邊緣雖然不規整,但大緻應該是齊的,這個邊緣太不整齊,應該不是剪的。”許可道,又看了看少年,“呃,應該是吧?”
“嗯。”少年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看向另一個展覽台。
“哥哥,”許巧拉了一下許可的衣服,示意對方彎下腰,然後貼在許可耳邊說,“那件衣服上那麼多血,真的沒問題嗎?”
說實話,許可也有點懵。他也沒想到會見到這種東西,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他隻好低聲安撫道:“沒事的。我們先看看怎麼一回事。”
許巧将信将疑,“那好吧。”
“而且我們也不好管這麼多。”許可補充道。
一段對話的功夫,少年已經看完了,他重新戴上鬥笠,道:“沒觀神。沒病毒。”
“噢,那我們讓他們回來拿東西。”
“嗯,”少年指了一下那本筆記本,“告訴他們我要看一下這本東西。”
盧迪安問道:“筆記本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就是有點奇怪,我想看一眼。”
盧迪安“啊?”了一聲,“可是對方給我的時候強調過這幾件東西屬于機密,不能随便翻開。”
少年瞥了他一眼,“那你就跟他們說這本筆記本上有病毒,我要碰到才能将它除掉。”
許可在心裡“啊?”了一聲,心想這都可以?古代道士驅鬼也沒有說過要和鬼貼貼才行吧。少年理直氣壯,盧迪安拗不過隻好去打電話。許可看着少年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對自己拉攏一事陡然喪失了信心。
盧迪安從前院回來了,道:“十分鐘後到。”
聽罷,少年瞥了許可和許巧一眼,“不回避一下?”
許可不敢反駁,連忙拉着許巧從少年進來的側門出去了。
少年清了清嗓子,按照以往的習慣站在了盧迪安後面。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盧迪安低聲問道:“以航?你覺得那兩個孩子怎麼樣?”
盛以航擡起手扯了扯手套,從雨衣中露出一截手腕,“沒什麼問題,沒有威脅。”
“不是說這個,不覺得他們性格不錯嗎?”盧迪安無奈,“既然沒有威脅,那你就跟他們試試交個朋友呗。我看你從小跟我們這群中年大媽大叔混在一起,一個同齡朋友都沒有,這怎麼行啊?”
“……你就是因為這個把兩個來曆不明的陌生人帶到現場?”
盧迪安摸了摸頭,“哎,怎麼能說來曆不明呢?我可是幫你查過居民證了啊。”
盛以航無語。二人靜靜站了一會兒,一個身穿黑西裝的高個男人走了進來,道:“是哪件東西出了問題?”
盧迪安指向筆記本,“這個。你把鎖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