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乖巧地進了屋，許巧把長柄雨傘靠在了牆外。

屋子其實不算小，但是由于裡面的東西擺得太多，依然顯得逼仄。

進門之後左手邊是一個大櫃子，原本應是衣櫃，中層門闆卸了下來，當成書架。衣櫃前邊原是客廳，擺了張桌子和顯示器，改造成了書房。門口正對着的是張一人飯桌和看不見廚具的廚房，右手邊是一張床，床前的空間被房間中央的牆擋上了，許可看不見是什麼，推測也許是衛生間。至于通往二層的樓梯在哪裡，反正他是沒見到。

這是什麼噩夢布局。許可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除了各種亂七八糟的陶人、幹枯植物等小物件外，最引起許可注意的是物品上都的小紙條。舊衣櫃現書架的中層上下就貼滿了紙條，許可忍不住看，上面寫着什麼“《雲端技術原理》 八分工具書”、“《生物芯片概論》 六分太基礎》”之類的書籍點評。字不算很好看，但很端正。

他的目光順着紙條一張張看下去，一開始的點評倒還算正常，但是後面的内容開始變得奇怪：“舅父-溫隽舅母-李如一”、“爸爸在石周區的白恒地質勘測所工作”，還有什麼“十一歲來到南沼”。

書架下層空了一半沒有擺書，書架内裡隐蔽地貼了一張紙，許可餘光不小心掃到，似乎是人物關系網，上面有很新鮮的墨迹。看得出來，紙張位置的刁鑽并不是因為不常用，而是因為不想輕易被外人看見。

這些内容看上去不像是書籍點評那樣為了方便查找資料用，而是好像真的忘了什麼，不得不貼在這裡以時常提醒自己。就在許可快要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時，突然感覺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回過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櫃子的正前方，許巧在他身後一臉着急地想阻止他，而屋主本人正靠在飯桌上喝水，鎮定自若地看着他。

許可尬得腳趾摳地。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道：“我什麼都沒看到，沒看到。”

看不太出屋子主人到底在不在意。盛以航隻是道：“你可以看到，不要亂動就好。”

盛以航喝完水，看到許可和許巧站在那裡，一沒有水喝，二沒有地方坐，想了想，問道：“你們要喝水嗎？”

“不了不了，不用這麼客氣。”許可連忙婉拒。

盛以航沒再堅持，放下水杯道：“講一下你們接下來的行動計劃，包括另外兩個人的，詳細一點。還有，你們的名字。”

“我叫許可，她是我的妹妹，許巧。”許可松了口氣。

對方點點頭，也介紹道：“盛以航。”

“你好你好！”許可十分熱誠，“我的朋友叫柏靈星，還有我的導師叫菲爾南達·佩洛斯，是永安大學的一名助理教授。菲南老師先去永安都和靈星彙合，然後一同前往山城。現在這個時候她們應該已經碰頭了。”

永安都是首都，因此隻有它以“都”稱，而非像其他區域一樣以“區”稱。

“我們約定在山城的一家叫做‘幽夜小徑’的酒吧碰頭，那裡是我們愛好者協會的線下據點。我們約的是三天後在那邊見面。”

盛以航“嗯”了一聲，沉默半晌，問道：“你們住哪？”

許可勤勤懇懇地解釋着：“一般住在樞紐站，畢竟那邊可以提供一周的免費住宿。我們從雲端下來之後，過了兩個月的身體康複訓練後隻在樞紐站住了三天，我們還可以住四天。那之後的話，可能得在區内自己找住所了。”

盛以航沒有再猶豫，直接道：“行。我跟你們去。”

“真的嗎？！”許可興奮地蹦了起來。

“你别太高興，我不全是因為你們，隻是剛好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了。”盛以航語氣冷淡，“去到那邊，我會聽一下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但我随時會離開。”

許可才不管這麼多，根據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原則，盛以航跟他們走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盛以航看了一眼眼前兩個高興得好像挖出了什麼寶藏似的兄妹，并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他道：“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們隻有同意了這個條件，我才會去。”

“你說你說。”許可殷切道。

盛以航豎起食指，“我以盛以航的身份跟你們同去，除了你的那兩個已知情的同伴，禁止向任何其他人提起我的傳聞和任何身份信息。如果别過，不要找我，我有需求，我會回來找你們。你們需要我做的事情，我不收報償，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這幾句話說得許可一愣一愣的。許可明白盛以航不想透露自己識别觀神的能力。雲端之下如此荒蕪，天外鬼魅在天地蛇行，太多人有自己算盤。盛以航能答應與他們同去已是萬幸，哪怕他讓許可把他背過去，許可也得同意。

“我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出發。”盛以航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拿出了一個背包，開始往裡塞一些生活用品。

“馬上？”許可有些驚訝，他本以為盛以航還會需要幾天時間處理一下這邊的事情。

“嗯。”

“你不用跟你的，呃，跟其他人打個招呼嗎？”

“現在去。”盛以航已經飛速收拾好了，把那個似乎根本沒裝什麼東西的扁背包背到身上，重新戴上了過濾面罩和一頂鴨舌帽，從門邊拿了把黑傘，推門走了出去。

許可和許巧茫然地跟在盛以航身後的一段距離走着，盛以航輕車熟路地走到小鎮中的修繕工作區中。

這裡的古屋确實更破爛一些，比盛以航住的那間損毀程度都要更嚴重，基本都沒有窗、沒有門、沒有屋頂或者沒有牆。牆面與路面都被洗刷成青黑色，不知原來是什麼樣子的。他們在其間左拐右拐，很快就看到了十幾個工作人員圍繞着一座大宅邸搭了帳篷，不少人穿着雨衣打着傘在砌牆。

好家夥，原來古屋修複是這麼樸實無華的工作嗎。許可拉了一下許巧的手，許巧擡頭他，二人乖乖停在了小路上，跟工作小隊距離十幾米。

盛以航傘打得很低，其他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是溫隽那個乖僻的外甥。他剛來的時候倒還算活潑可愛，隻是一年後大病了一場，從那以後就幾乎不再出現在衆人面前。哪怕視線對上了，也不會打招呼。不過好在他不怎麼搗亂，所以大家對他到現場來的行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不存在。這也是他們盧隊的意思。

溫隽在大院的中間，李如一在旁邊給他打傘，二人在研究圖紙。李如一察覺有人來，擡頭一看，沒想到居然看到了盛以航。

“航航？”李如一驚訝，“你來做什麼呀？”

“舅媽，舅舅。”盛以航把傘往後擡了擡，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他說：“我走了。”

溫隽轉頭看向他，“這麼快又走了？你打算去哪？”

“去山城。”

“噢，那就在石周隔壁啊。”李如一笑道，“你跟你爸說一聲，有空的話可以叫他去看看你，或者你去找他也行。”

“他幾天前下地勘探去了，信号不好，聯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