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半夜驚醒的。
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眼前一片漆黑。他摸了摸周圍,觸手是涼滑的床單。他還在床上。
盛以航的大腦和眼前都飛速清晰了起來,一下子失了大半睡意。是做噩夢了?好像也不是,他已經想不太起來剛剛夢見了什麼了。
他坐起來,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多,大概睡了四個多小時。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應該繼續睡,但他的手已經掀開被子,穿好衣服,走到了走廊上。空調開得很冷,嗡嗡作響。
安靜地關上門,輕輕的“哒”聲回蕩在走廊上。
走廊的窗戶也進入了暗色模式。出于應急的需求,過道兩邊還有天花闆上仍有微弱的光亮着。昏暗的走廊中,有個人穿着沖鋒衣,靠在窗邊上。
那扇落地窗似乎被那人改回了透光模式,窗外城市的光滲透到了走廊中,切割出了暗紅色的夜光,打在潔白的牆壁上。那人的影子被紅光捏得極長,一部分放在走廊上,一部分放在牆上。
是方呇。他換了身衣服。
顯然方呇也留意到了他,原本看着窗外的視線落在了他眼睛裡。他們靜靜對視了一會兒,方呇朝盛以航招了招手。盛以航走了過去。
窗戶很大。在走到方呇面前之前,他先看到了外面的景色。現在淩晨三點,夜色正是濃時,天空卻盛亮。白雲如将落未落的水滴,厚重點綴在黑天中,反射着不知來處的紅光。
每年台風季時,南沼都會有幾天,天空鵝黃、明黃。那種黃色很鮮豔也很假,要不是實打實地出現在他頭頂,他多半會覺得像某些劣質雲端空間模型。此時此刻外面的紅與亮,也讓他覺得同樣的虛假。
方呇又笑了,看着他,先開口了,“沒見過這種景色?”
“要下雨了?”
“要地震了。”
盛以航看向方呇。他穿戴很整齊,不像是淩晨三點應該有的打扮。
“你是認真的?”盛以航忍不住懷疑。山城容易地震,他們的手環一般會提前兩個小時左右預警。雖然有假警報的可能性,但顯然,他還沒有收到任何警告。
“對,我來叫你們收拾東西離開的。原本的計劃暫緩。”方呇語氣輕松,像是靠在窗邊看風景,怎麼都不像是來叫人逃難的,“怎麼醒了?”
我怎麼知道。盛以航在心裡吐槽。“怎麼知道要地震的?”
方呇沒有正面回答,隻是道:“你不信我?”
他站直身,大步流星地朝他和許可的病房走去。盛以航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砰地一聲把門打開了。盛以航在他身後探頭看了一眼,發現許可居然大躺在床上無動于衷,甚至還輕輕打了一聲鼾。
方呇直接過去把許可的被子掀了,“喂,起床了。”
許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這麼快就到早上了嗎?我可以再睡會兒嗎?我好困啊。”
“睡個屁,你不要你妹妹了?”
許可馬上坐了起來,“巧巧怎麼了……哎,怎麼是你?”
“有問題?給你十分鐘收拾東西,我們要出發了。”
盛以航已經穿好衣服了,剛剛也簡單洗漱過,至于行李,那是再簡單不過了。許可還沒有睡醒,也沒想明白怎麼回事,但在他們兩人的凝視下心理壓力巨大,也飛快地收拾好了東西。
他們從走廊中穿過。這座小小的醫院悄無聲息地活了過來。護士和醫生在病房之間穿梭,經過打開的病房門口前時,盛以航往裡看了眼,裡面沒有病人。
“病人已經轉移走了。去了永安。”方呇在旁邊道,随後看向許可,“你老師說下一站去永安。票已經給你們訂好了,剩下的你去問她吧。”
許可這才如夢初醒,“發生什麼了?巧巧也去了永安?”
“要地震了。”方呇又說了一遍。盛以航看着他,不知為何後者嘴角帶笑,好像自己在說什麼好笑的東西似的。
“永安有醫院對接,具體的信息全都告訴你老師了,她和你的同伴已經在醫院門口等着了。”
他們從電梯下到大堂。大堂亮着潔白的燈,血紅的光穿過玻璃門,鋪滿室内。盛以航剛踏出門口,就被外面強烈的大風吹得晃了晃。他看向天空,雲層發厚,月亮落蹤。赤紅色打在城市的建築上,讓玻璃折射出刺眼璀璨的光脈。明明是一個濕熱的夜晚,他卻感到一陣黏糊糊的涼意。
出了建築物的門,他們就已經能看到大門外路邊停靠着一輛面包公交,裡面亮着燈,隐隐透出幾個人的影子。看到他們走過來,其中一個人按開了車門。秦在天從裡面探出頭,手上還捏着幾張在風中狂舞的紙,朝他們揮了揮手,戒指上的寶石在黑暗中明光奪目。
“這邊!”
柏靈星也看到他們了,“許可!盛以航!”
許可被柏靈星拉上了車。方呇往盛以航肩上輕輕推了一把,但盛以航不為所動,他站在原地,小聲問道:“我爸呢?”
“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也跟着去永安。”
盛以航還是被他推上了車,坐到了秦在天旁邊。
“路上小心。有任何事情就聯系我。”方呇道。
“知道,老闆。”秦在天應道。方呇卻沒有走,盛以航愣了一下,才發現對方是看着自己說的。盛以航點了點頭,方呇才離開。
車緩緩開動了,在極短的速度内,窗外的景色便飛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