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我娘帶走,把她還給我……”陸知夏被押回門中,眼睜睜看着母親的棺材遠去,無能為力地流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旁人以為她在為方才的失态道歉,但隻有她自己清楚,她悔的是不該回來。
這次,她又賭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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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陸掌門繞着跪在地上神情桀骜的少女走了一圈,難以置信道:“你們确定沒找錯人?她真的是知夏?”
陸知夏頓覺可笑,作父親的竟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認得?隻怕是得了新人,早忘了舊人罷。
李暮道:“師父,她确實是知夏。這些年我偶爾去探望師娘母女,絕不會認錯人。”
陸掌門仍有疑慮,望向一旁的陸子辰。
“爹放心,我已同莫宅附近的街坊鄰居核實過她的身份,不會有錯。”陸子辰道。
有二人擔保,陸掌門卻疑惑更深,撫須長歎:“當年乖巧懂事的知夏怎會變成如今這般蠻橫?撒潑起來跟個野丫頭似的。”
“野丫頭?我變成這樣還不是拜您所賜!”陸知夏仍怨恨父親今日所為,言辭犀利。若不是她手腳被捆着,定要沖上去薅光他那看不順眼的整齊長須。
“放肆!”頭一回被晚輩頂撞,陸掌門面色一沉,厲聲道:“這些年你娘到底是如何管教你的?竟連自己的生父也敢頂撞,沒大沒小,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陸知夏大聲道:“到底誰對誰失望?這些年您盡過一點做父親的責任嗎?您又知道這些年我和娘是怎麼過的嗎?”話到最後,她情緒失控哽咽道:“我倒是希望有人來管教我,可娘她整日喝得爛醉,這些年清醒的時日加起來不足幾月,哪有心力顧我?就連洗衣做飯這種小事都要我親力親為,如今我能活着回來見您已經很不容易……”
“你這是在數落我?”陸掌門道:“當初是你娘一意孤行要下山,我有什麼辦法?”
陸知夏瞪了一眼陸子辰,咕哝道:“當年若不是你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回來,我們一家又怎會離散?”
習武之人耳力好,這話周圍人都清楚聽到。
陸掌門指着陸子辰道:“姜氏是你姨娘,這位是你同父異母的大哥,他們都是你的家人。哪來什麼莫名其妙之人?”
陸知夏撇撇嘴,“我的家人隻有爹和娘,其他人都是多餘的!”
“你……”陸掌門以手撫額。如今這丫頭牙尖嘴利、蠻橫無理,令他頭疼不已。左思右想,他非得挫一挫她的銳氣不可!
陸掌門當即喚來兩名執法堂弟子将陸知夏拖下去,關到後山靜思洞思過。
“師父息怒。”李暮跪下替陸知夏求情,“知夏剛回來還不适應,日後嚴加管教便可,無需關去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受苦。”
陸知夏也有些害怕,面上卻鎮定道:“既然我這麼讓你失望,不如放我回雲炀,日後彼此眼不見心不煩,豈不更好?”
陸掌門眉頭緊皺,他一派掌門做事何時輪到兩個小輩指指點點,厲聲道:“廢話少說,把她拖下去!”
“我不去,你們放開我!”陸知夏掙紮無用,被兩名身強力壯的執法堂弟子拖走。
廳上很快恢複平靜,陸掌門也松了口氣,感歎道:“真是家門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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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思洞是容觸犯門規的弟子面壁思過的地方,在後山一處深不可測的溶洞中。
洞裡光線昏暗,大白天四處燃着火把。陸知夏被兩名執法堂弟子推進一處漆黑的洞室裡,身後鐵門重重關上并落了鎖。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強烈的不安和恐懼瞬間湧上陸知夏心頭。她像盲人一般擡起雙手,慢慢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陸知夏磕磕絆絆在洞室裡走了一圈,很快摸清自己的處境。這間洞室狹小,左右不過五步寬,除了一張石床,别的什麼也沒有。她歎了口氣,想不到自己剛回山便被無情的父親關到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思過。
但她仍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回來。”陸知夏抱膝坐在石床上,渾身冷得直發抖。天寒地凍的,喪服下她穿的還是單薄的舊襖裙,她不知這樣下去自己能撐多久。
想到母親潦草的後事和自己眼下的處境,陸知夏悲從中來,蜷縮在角落小聲哭泣。她覺得從前的自己很傻,成天盼着回來,可這個家早就變了,多餘的人是她們母女……
困在黑暗中的時光漫長難熬,陸知夏哭累了躺下,但石床又冷又硬,加上心情煩悶,她根本無法入睡。
不久,外頭的鎖打開,送飯的弟子提着燈籠推門進來,另一名弟子抱進來一床棉被和軟枕。二人放下手裡的東西,留下燈籠離開,沒有多說半個字。
鐵門上鎖後,洞室裡安靜下來。陸知夏微微睜眼,看到火光便手腳并用地爬過去。
寒冷的冬夜裡,微弱的燈火給陸知夏帶來一絲希望。她将冰涼的小手放在燈籠上,淡淡的溫暖慢慢驅散她心頭陰霾。
肚子咕咕叫起來。
手暖和一些,陸知夏将燈籠旁的食盒打開,裡面三菜一湯仍冒着熱氣。
沒想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還能吃口熱食,陸知夏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想起小玉,陸知夏又開始擔憂,希望她沒受牽連。
飯後陸知夏在洞室裡踱步,回想今日之事憂慮重重。父親不肯放她下山或許是怕日後她闖禍丢陸家的臉,但不知要關她多久。
陸知夏此刻才後悔當時沒有控制住脾氣,萬一父親盛怒下罰她在這兒思過一輩子就慘了!她可不想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如鼠蟻一般苟活,即便是死,她也要離開這兒!
夜漸深,李暮抱着一床厚厚的錦被來到靜思洞外。但沒有掌門給的令牌任何人不得擅入,他隻好委托值守的弟子将被子送進去。
一名弟子推拒,好意提醒道:“師兄請回吧,大師兄已命我等關照過二小姐。”
李暮一怔,懸着的心也緩緩落下。他抱着被子離開,似有所悟地微笑搖頭。
洞室中寒氣逼人,陸知夏甯願縮在牆角發抖,也不碰那床看起來厚實軟和的棉被。一想到有可能被關一輩子她就害怕,與其活受罪,不如凍死夢中一了百了。
“阿嚏~”陸知夏連打幾個噴嚏,靠着牆昏昏欲睡。
燭火燃盡,洞室裡又陷入無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