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安慰她幾句,溫聲道:“隻要你不胡鬧,你想吃什麼桂嬷嬷都給你做。”
陸知夏點名要吃桂嬷嬷最拿手的菜,松鼠桂魚。時隔多年,那酸甜酥脆的美味佳肴,光是想想便讓她垂涎三尺。
“小姐還和小時候一樣饞。”桂嬷嬷摸摸陸知夏的頭,笑得格外慈祥。
*
午後,陸子辰帶着兩名天依閣的女侍過來給陸知夏量體裁衣。
陸知夏正在屋裡睡午覺,小玉進屋叫醒她。
聽到冤家來了,陸知夏拉起被子蒙頭睡。小玉無奈,隻好去找桂嬷嬷。可還未出門,陸子辰就帶人進屋了。
陸子辰走到床前,對着蒙頭縮成一團的人說道:“聽說你想出門,若是積極配合,興許我還有時間帶你出去。”
陸知夏伸出腦袋質疑道:“你有這個權利?不會是在诓我吧。”
陸子辰道:“我能帶人進來便能帶你出去,前提是你必須老實聽話。”
陸知夏思忖片刻,同意配合。
兩名女侍留下,陸子辰到外邊等候。
一名女侍為陸知夏量尺寸,一名女侍詳細記錄,她們将陸知夏從頭到腳量了一遍,滿滿記了幾頁紙,數據詳盡專業。陸知夏感慨,她已多少年沒享受過這種專業制衣服務了。
與二女閑聊中,陸知夏得知父親這次花了重金為她置辦行頭。她想,難道這次急病令父親良心發現,此後要善待于她?
陸知夏覺得不大可能,但暫時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心底那份失落不覺少了幾分。
量完尺寸,小玉送兩名女侍離開。
陸知夏伸着懶腰從卧房出來,左右不見陸子辰人影,她以為自己又被诓了,匆忙四處尋人。腳下走得急,她剛跨進小廳便被長裙絆倒,摔了個狗啃屎。
陸子辰端坐在廳上喝茶,轉頭淡淡道:“進門就行此大禮,我可受不起。”
陸知夏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塵土,沒好氣道:“想得美,我是不小心被裙子絆倒的。”
陸知夏帶回來的舊衣裳都被桂嬷嬷扔了,說是太破穿出來被父親看到會惹他不高興。眼下她穿的是桂嬷嬷用母親年輕時的衣裳改的,尺寸微大但起來沒那麼寒碜。
陸知夏整理好衣裙,陸子辰放下茶盞起身,“走吧,帶你去熟悉環境。”
陸知夏将信将疑跟上他的腳步。
平日雲岚院大門緊閉,門外原來還有兩名弟子守着。陸知夏随陸子辰出門,果然無人阻攔。
看着前邊從容淡定的身影,陸知夏不由心生嫉妒。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的陸子辰在門中混得極好,不但是父親跟前的寵兒,又是手握大權不好惹的首席大弟子,而她……永遠是個無法出頭的陸老二。
人比人,氣死人。陸知夏垂頭歎氣。
*
有了被關靜思洞的教訓,陸知夏言行謹慎許多。陸子辰本就沉默寡言,二人路上毫無交流。
在門中上下走了一圈,陸知夏發現門中陳設布置煥然一新,還添了幾座新樓宇,整體布局雖與從前相差不大,但看起來卻有股陌生感。
加上這些年門中擴招弟子,一路上遇到的都是生面孔,陸知夏有種客來他鄉的拘謹感。
路上遇到的弟子雖然統一着弟子白袍,但精神面貌卻不比以往。大多白白淨淨,嬉皮笑臉,如同雲炀城裡那些遊手好閑的貴公子,沒有半點端正勤學的樣。陸知夏納悶,如今雲蒼派招收弟子的标準已經這麼低了嗎?
一路走來,陸知夏心裡雖有諸多疑問,但也不敢發問。還沒摸清如今陸子辰的脾氣,萬一惹惱他吃虧的還是她。
回過神,陸知夏發現他們正向大門走去,疑惑道:“你要帶我去哪?”
陸子辰不語。
陸知夏猶豫片刻,提着裙子小跑跟上去。
*
後山墓園冬日也是一片白茫,氣氛肅殺凄冷。
陸知夏沒想到陸子辰還怪好心,她還沒想好怎麼開口他就主動帶她來看望母親。早知如此,她就準備些貢品香燭一并帶來。
二人走進墓園來到一座新砌好的墓前,陸知夏看着墓碑上的字眼眶酸澀,撲通一聲跪下。
當日一派主母靈柩回山,連門也不讓進就這麼倉促下葬,如今除了陸知夏,門中又有誰在意這樁不公平的喪事?
“娘,至少我們回雲蒼了,您安息吧……”纖手拂去墓碑上的積雪,另一隻手收緊,五指深深陷進雪裡,陸知夏凝着淚水的眼中充斥着恨意。這些日子她憋着太多委屈,但有些話當着陸子辰的面又不便說,隻能望着墓碑無聲訴苦。
“快下雪了,我們走吧。”陸子辰看着變暗的天色催促道。
陸知夏恭敬朝母親冰冷的墓碑磕了三個響頭,最後卻久久不願起身。那個冰冷無愛的家她一刻也不想待,真想拔腿就跑。
陸子辰上前朝地上的少女伸出手,“腿麻了?要我扶你?”
陸知夏冷哼一聲,自己站起來大步往回走。陸子辰放下手,看着那道頭也不回的纖細身影搖頭。
路上,陸知夏幾次想逃,但陸子辰跟得很緊。她也清楚下山之路機關暗哨遍布,若無陸掌門許可,她還沒到山腳便會被抓回來。事已至此,她隻能接受現實乖乖回到門中。
陸子辰親自将陸知夏送回雲岚院。
兄妹二人和平共處一日,他覺得陸知夏性子雖野,但并非不識時務之人,頓時放心不少。
天色已晚,陸子辰正要離開忽然被陸知夏叫住。
陸知夏支吾道:“日後,我可不可以跟爹繼續練劍?”
陸子辰回頭看着大病初愈臉色尚且蒼白的少女,難得和顔悅色地說道:“你身子剛好,大夫說還得悉心調養一段時日,這事以後再說吧。”
望着那道遠去的挺拔背影,陸知夏叉腰道:“假惺惺,還真把自己當我大哥啦,誰稀罕!”
話音一字不落傳入陸子辰耳中,長眉微皺。還以為她能憋一日,沒想到最後還是原形畢露。小野貓安靜必定憋着壞,他還是不得不防。
當晚,陸家父子在書房議事後,陸子辰随口提起陸知夏想繼續練劍之事。陸掌門沉思片刻,說道:“給她找點事做也好。練劍能磨練心性,沒準能收斂她那蠻橫的性子。”
陸子辰道:“隻怕她習武動機不純。”
陸掌門不以為意道:“她想練就讓她練,短期内她也成不了高手,待她身子好些就由她去吧。”
既然陸掌門不反對,陸子辰也無話可說。但他總覺得近來這對父女對彼此的态度轉變得有些快,不知各自在打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