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掌門是個謹慎之人,說道:“若知夏不嫌棄我家斐兒,這樁婚事我自然沒有意見。”
陸掌門道:“婚姻大事由我們父母做主,知夏雖然性子頑劣,但骨子裡單純懂事,日後我慢慢同她說,她會明白咱們做長輩的一番苦心的。”
“甚好,那這樁婚事咱們兩家就這麼定了。”劉夫人迫不及待地說道,生怕劉掌門再說什麼喪氣話把這門好親事給攪黃了。
女兒的親事總算定下,陸掌門終于卸下心頭包袱。這個女兒雖然不能為他攀附權貴,但好歹能拉攏這個與他漸行漸遠的義弟,最後他也不虧。
陸知夏剛回到雲岚院便打了個噴嚏,明明已入夏,為何忽然渾身發冷?
丫鬟們扶陸知夏回房躺下才離去。
小玉打了一盆清水過來替陸知夏擦臉。陸知夏今晚什麼也沒吃,肚子餓得咕咕叫,小玉即刻到廚房給她煮面。
朦胧中,陸知夏聞到一股香味睜開眼,小玉将做好的面端到床前,扶陸知夏坐起來吃。
小臉酡紅的陸知夏端着面甜甜一笑,“果然還是我的小玉最體貼。”
小玉見陸知夏暈乎乎的,怕她把面灑了,親自端着面小口小口地喂她吃。
一碗面很快見底,陸知夏感覺胃裡暖暖飽飽的,身上也跟着暖洋洋的,心滿意足地倒頭大睡。
*
深夜,雲朝閣書房裡仍亮着燈。
兩位掌門坐在茶幾旁品茶,談起不久前親曆的一場禍事,具是眉頭緊鎖。
十年來,中原武林并不太平,各派武學秘籍接連丢失一事至今仍未查出結果,苗疆魔教烏月教又死灰複燃,近些年潛入中原頻頻制造事端,攪得整個江湖雞犬不甯。
前不久,烏月教歹人更是光明正大在莫離門少主大婚當日作亂,于迎親途中設伏殺害新郎新娘,令一場好端端的喜事變成喪事。
劉掌門道:“如今烏月教大張旗鼓侵擾中原,大哥覺得武林盟那位會做何應對?”
陸掌門冷哼一聲,說道:“姓闫的平日除了會扮老好人還有什麼能耐?出事也隻會召集衆人商議對策,各方争論個幾日也得不出個結果,最後也不了了之。”
劉掌門道:“這也難怪,當年正邪兩道于關月山大戰後兩敗俱傷,時隔多年很多門派仍在休養生息,想要齊聚人心再戰恐怕不易。”
陸掌門道:“所以我們要為自己考慮。苗疆蠻子已經開始把手伸向六大門派,咱們得早做提防。”
“大哥的意思是?”劉掌門看向陸掌門。
陸掌門直言道:“待你我兩家結親,咱們聯手拉攏更多門派構築新的盟會如何?”
劉掌門驚訝道:“大哥要與武林盟抗衡?”
陸掌門冷哼,“那個位置本就該屬于我。讓他姓闫的穩坐十多年算便宜他了。”
“這……”劉掌門猶豫。如今的武林盟雖不如過去莫掌門領導時一呼百應,但闫盟主這些年拉攏的勢力也不少,絕非輕易能撼動的。
陸掌門見對方猶豫,意味深長道:“賢弟莫要忘了,你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不要為了别人給的一點小恩小惠就忘了咱們曾經出生入死的手足情誼。”
劉掌門給陸掌門斟了杯茶,說道:“這樁婚事大哥真的不悔?”
“不悔。”陸掌門略微渾濁的瞳仁泛着森冷的光。為了奪回屬于他的東西,犧牲一個區區不孝女又如何?
劉掌門道:“那我便同大哥再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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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中有要事,劉掌門不便久留,翌日清早陸掌門便親自送玄陰派一行人下山。
兩派親事已定,接下來按禮俗納彩過門即可。劉陸兩家各得其所,抱拳相别。
回到門中,陸家父子徑直來到雲岚院,将兩派定親之事告訴陸知夏。
聽聞此事,陸知夏跌坐在地,頭頂一片暴雨驚雷,半天回不過神。
這三年她雖然沒下過山,但通過《江湖逸聞錄》多少了解一些江湖之事。玄陰派劉掌門獨子劉斐是江湖上出名的花花公子,與多派女弟子的風流韻事時常在冊。他還時常調戲良家婦女,還未及冠便已惹了無數風流債。半年前,許是蒼天有眼,這厮下山鬼混時誤中奇毒命懸一線,劉掌門拉下老臉到妙雲谷跪求三日谷主才肯出手相救。劉斐雖僥幸撿回一命,但卻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
當時陸知夏還幸災樂禍地罵他活該,想不到如今接手爛攤子的人竟是她!
盼了三年卻盼來一樁荒唐婚事,陸知夏不敢相信父親竟會讓她嫁給一個遭天譴的傻子?!她眼眶一紅,顧不得禮數坐在地上蹬腿撒潑,“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陸掌門皺眉道:“瞧你這潑樣,除了劉家還有哪家公子肯娶你?你不嫁,難道想一輩子窩在雲蒼?”
陸知夏哽咽道:“即便一個人老死雲蒼我也不嫁!”
陸掌門早已料到陸知夏的反應,耐心勸道:“你不是不喜歡被人管教嗎?劉掌門一家很喜歡你,你嫁過去他們必然對你百依百順,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你做劉家的媳婦沒準比待在雲蒼還舒坦。”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嫁給一個傻子!”陸知夏不為所動,毅然決然跑出門去。
“你去哪?給我回來!”陸掌門耐心全無,登時火冒三丈。
陸子辰反應迅速躍出門将陸知夏截住,反手将她押回陸掌門面前。
陸知夏抽泣道:“這個家沒法待了,我要下山,我要回雲炀。”
“逆子,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陸掌門憤憤道:“我養你這麼多年,供你吃好穿好,你怎麼就不懂知恩圖報,為兩派情誼的延續做些貢獻?”
聞言,陸知夏恍然大悟。難怪父親這些年雖然對她态度冷淡卻從未虧待她,原來竟是把她當成豬仔,養肥了稱斤來賣。
陸知夏既失望又難過,抱着一絲希望跪在陸掌門面前哀求道:“女兒沒有這麼深明大義,求爹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想嫁給一個傻子。”
“婚事已定,你就等着做劉家兒媳吧。”陸掌門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爹。”陸知夏跌跌撞撞追上去抱住陸掌門的大腿,“爹,你為何如此狠心,難道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混賬!”陸掌門蹬開陸知夏,厲聲道:“若非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早就讓執法堂的弟子将你杖斃了,豈會縱容你一再胡鬧。”
看着父親淩厲兇狠的眼神,陸知夏吓得說不出話,唯有眼淚不停流下。
陸家父子離開,雲岚院的大門也重重合上,被人在外邊落了鎖。
“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二小姐踏出雲岚院半步。”
外邊傳來陸掌門威嚴的聲音。
再次被禁足,陸知夏心如死灰。過去三年安穩的日子像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她才發現自己還是當年一無所有的自己……
命運始終如此殘酷,即使身處驕陽烈日下,陸知夏依舊冷得發抖,緊緊蜷縮着抱緊自己,苦笑流淚。
小玉和桂嬷嬷在一旁看得揪心,上前抱住陸知夏。
強烈的委屈感襲來,陸知夏失聲痛哭,盡情宣洩壓抑已久的情緒。
小玉和桂嬷嬷眼眶通紅,主仆三人抱頭痛哭,溫馨小院漸漸蒙上一層陰影。
夜裡,陸知夏披頭散發立在雕花窗前發呆,潔白月光照亮一張淚痕交錯的小臉。
哭了一日,陸知夏慢慢冷靜下來。既然乖順和低聲下氣都換不來父親的憐惜,那往後她便隻做自己。
空洞的眼神恢複一絲活力,陸知夏擦幹臉上淚水,恨恨望着前方。眼下隻是定親,還未成親,這樁婚事如此不公,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妥協!
陸知夏望向院牆一角,心中萌生一個大膽念頭。
好在這些年她暗中有所準備,這次她決定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