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山不似她一般沉重,他左右張望,看着石刻花紋的影壁贊歎不已:
“果然不同凡響——”
見她停住腳步,一下又反應過來,問:“請恕我失禮,敢問姑娘的爹娘是在何處——”
“正房,祖宗牌位前。”她知道他想問什麼。
“可否帶我前去一看?”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小道需要借姑娘的血一用。”
邬蓉蓉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實在過于疏忽大意。一遇上跟自家有關的事情,她就跟昏了頭似的。
月黑風高夜,她一個瘦弱女子孤身陪着個隻見過幾面的道士進到荒宅。
這說是道士,但也是個男子,況且道士也不全然是好人,萬一他就是最壞的那個呢?
今晚她故意引導堂弟帶自己出門,又使計把旁人甩開孤身與他彙合,除了他,無人知道自己要去哪,無人知道自己在跟誰見面。
要是待會此人把自己害了,怕是等阿伯尋到,自己的屍骨早已被野狼分食得幹幹淨淨。
邬蓉蓉心下一沉,不着痕迹地往後退了退。
“我的...血?”
小姑娘臉上愛裝得肅穆莊嚴,實則神色藏不住什麼事。谷山見她斜斜朝外站着,一副随時準備逃命的模樣,便猜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姑娘别害怕。小道隻是借您一滴血,念個咒,再甩個符箓。看看招得了什麼或招不了什麼,咱們再接着往下想辦法。”
“招——什麼?”
谷山沒有答她,突然低頭在肩下包袱翻找,裡頭傳來稀裡嘩啦的聲音,聽起來帶了不少零碎物什。
她心中本就又慌又疑,又看他站在原地往那包裡掏來掏去,視線趁機悄悄往四周瞅了瞅,看有沒有什麼瓦石碎片,可以讓她用作傍身。
突然,他猛地拔出一把短刀,刀鞘被包袱挂了一下,掉在地上,刀身閃着寒光映在谷山臉上,邬蓉蓉驚叫出聲。
要動手了嗎——阿伯,蓉蓉對不起您,大恩大德,來世再報——
“唉喲!”谷山彎腰把刀鞘撿起來,“這刀老被左二那小娃拿來開核桃殼,刀鞘都給整松了。還好沒劃到手——”
他擡臉看見邬蓉蓉臉色發青,後退一步:“姑娘咋啦?”
他把短刀重新插回刀鞘裡,用袖子擦了擦刀鞘上的土,向她遞過來,“您要是害怕,這刀子給您壯膽防身。”
又晃了晃肩下包袱,解釋道:“這包裡剩下的都是符箓、法鈴,筆墨紙硯和錢袋子,還有幾樣從左二娃子那順來的小東西。我要是對姑娘您有什麼不尊重的,您就拿那小刀往我身上紮得了。”
邬蓉蓉不說話了。
“把姑娘您喊來這其實隻為一件事,就是弄清楚您耳後那道疤究竟是何物。弄清楚了,也許您的病就有辦法了。當然,隻是也許,小道拍不了胸口作保證。”
“但要是您真害怕了,也沒關系,咱回城裡去。今夜算是小道失禮了——”
邬蓉蓉緊緊攥着手中短刀,松木刀鞘,顔色淡黃,鞘面摸着坑坑窪窪,是有點年份的普通小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肩膀松下來,往垂花門内一指:“裡面,走吧——”
谷山不多話,依言跟着往裡走。
正房的最中間供奉着邬家祖宗牌位,現在胡亂落在一地。堂屋裡的血迹早已清洗過,現在透着一股詭異的蒼白。
邬蓉蓉心神飄蕩,這是爹娘慘遭毒手的地方,她之前雖曾回過山莊,卻一直沒有勇氣走進過此處。
冷,是她現在唯一感覺。
許是自己疑神疑鬼,她總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她身上胡亂掏,似是,似是要把她的魂從裡頭抽出來一般。
她不自覺地緊握住胸前桃木吊墜。
谷山看她一眼,從包袱中翻出一張黃色符紙,小心翼翼道:“您要是準備好了,告訴我一聲,這不,要取您一滴血呢。”
邬蓉蓉回過神來,不願意被看出自己的恐懼,便穩了穩聲線,低聲道:“好。”
她松開吊墜,把短刀從刀鞘拉出,往指尖一劃。
谷山用符紙接住滴落的鮮血,手腕一轉,口中念念有詞——
符紙像有了意識,竟在空中扭轉,後幽幽落在地面,倏忽冒出火光,瞬間被燒成灰。
邬蓉蓉呆呆看着此景,又瞧着谷山一動不動,更是不敢言語,隻得一手緊抓短刀,一手死死握住桃木吊墜。
好似有一刻鐘那麼久,地上灰燼突然動了動。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身後把二人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