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樂的興緻一下被擊碎,邬蓉蓉悶悶不樂地回到客棧。
她坐在客棧大堂的角落,支着頭,呆呆看着手裡的竹簽,腦子裡一片空白。
糖人被踩爛後,大約是臉上神色過于明顯,窦宜知她難受,便堅持帶她回到集市入口,想重新尋到賣糖人的攤子,給她再買一份。
可惜原路返回後,本來支着糖人攤子的位置上已經被一位賣編織品的老妪替代,她們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賣糖人的老伯,隻得作罷。
原來的攤子地面上丢着幾根竹簽,大約是老伯不小心灑落的。
于是她把竹簽撿了起來,帶着回了客棧。
此時,谷山從客棧門外走進來,手裡提着用麻繩紮起的大包小包。目光掃到她,便一路走過來,先把那堆包裹放在桌面,又整了整衣服,坐在她對面。
他瞧了瞧她,沒頭沒腦道:“诶?姑娘,今早還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邬蓉蓉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沒怎麼啊,我無聊,想事情,不行麼?”
谷山揚眉:“行,當然行,就是您那嘴角快耷拉到肚臍眼上去了,不知道想的是什麼憂國憂民的事?”
她把那竹簽放在桌面,指尖按着從這頭搓到那頭。
“今天和窦姑娘去集市了,一點也不好玩,還是咱們雲州城的好玩,熱鬧得多——”
谷山奇了:“這看着,是想家了?不是,明明幾天前是您拼了命逃出來的麼?”
陰陽怪氣的,她剜他一眼,不想理他,按在桌面的手指一彈,竹簽彈飛出去,撞在前面的包裹上。
“這是什麼?”她問道。
“安神藥,給您帶的,明天熬一碗給您試試。”谷山看她無精打采的,不好再追問,“最近還睡得着嗎?夜裡魂魄沒有亂飛了吧?”
邬蓉蓉搖搖頭,“沒有了。雖說睡得不太安穩,但好歹能睡,就是夢多,夢裡混亂得很,水裡火裡的——”
都在逃命。
谷山點頭,指了指她胸前吊墜:“正常,這桃木吊墜隻是暫時壓住您離散的魂魄,但根本的問題還沒解決,而且上面的法力會随着時間慢慢消減,您可能很快又會出現魂體出竅的情況。”
邬蓉蓉心裡一墜,心情更糟糕了。
“谷道長——”
她突然很想問:
“我會死麼?”
谷山略一思忖,朝着她笑了笑:“也沒那麼容易。”
“您既不肯說為什麼堅持要來蓮河城,我也不逼您,但有一個事您必須明白,萬一吊墜法力消散,您再次出現離魂,到時候無論您願不願意,我都必須把您帶回去。”
“哪怕是把您一棍敲暈了——”他想了想,補充道。
邬蓉蓉聽他說完,忍不住笑了,點點頭。
突然,心念一轉:
對了,差點忘了自己還有這本事——
*
這日夜裡,月牙高挂,客棧内部鴉雀無聲,月色從窗外打進來,透成一緞鵝黃色的紗。
邬蓉蓉躺在自己床上,雙手放在小腹前,身子直闆闆地挺着,胸前桃木吊墜已經被摘掉,捆成一個小卷放在床鋪内側。
好一陣子沒這麼做了,竟然有些緊張,她心裡撲通撲通直跳,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睫毛微微顫抖。
下一秒,身體像被過了一遍水,涼意從胸前透到背脊,再一睜眼,回頭便看見自己肉身安詳地躺在下方。
成了。
踏着門檻,邬蓉蓉朝隔壁豎起耳朵,試圖窺聽旁邊房間的動靜,隻聽谷山尖細的鼾聲從那頭傳來。
很好。
旁人看不見她倒好說,但谷山能看見,人家好心好意給了個吊墜,她不僅不領情,還自己偷偷跑出去,要讓他知道了,那多不好意思。
*
宦家宅院并不難找,就居在蓮河城東部的主道旁,外頭一扇如意門,裡頭是三進院落。雖說沒有雲麓山莊和騰雲閣豪氣,但從府邸外圍也能看出究竟是高門大宅。
邬蓉蓉輕輕蹿起往宅院深處走,此時已是深夜,想來宦家的主仆也應早早休息去了。
但再往裡走,情況似乎未如她所料,宅裡深處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
再然後,突然聽得“砰”地一聲,是器物砸在地面碎開的聲音,邬蓉蓉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她側起耳朵——隐約有女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