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此時便堆起個笑,手往邊上一指:“您要這麼問,小的也不知道您喜歡哪樣的,但要說附近名氣最大的,女客們一般喜歡去東邊的緞巷,那兒的東西精緻——”
手指“嗖”地又往反方向一指:“男客人則喜歡去西邊的蓮蘿樓,那兒熱鬧——”
說完,他朝她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
精緻的首飾,華麗的服飾什麼的,她從小見了不少,早就看膩了,于是便提腳往西方向走了。
小二看着她的背影,偷偷樂了,哎喲,要是正好抓住了,想想就刺激——
*
邬蓉蓉可沒想到蓮蘿樓是如此華美的建築。
此樓坐落在繁華大道旁,門前吊着燈籠,可惜因是白日,沒有夜裡的輝煌。
建築物外部飛檐翹角,雕梁畫棟,門上雕刻着精美圖案,她往門内偷偷瞧一眼,内裡廳堂寬敞明亮,大紅梯道層層錯開。
二樓窗戶内偶有發飾華麗的女子探出頭來,樓外的行人便看呆了眼,頻頻回首,一不小心還會撞在一起。樓内女子媚眼如絲,通常輕笑一聲便躲回屋裡。
大門外,一個身穿紅綠,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站在那招呼客人,那叫一個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邬蓉蓉站在不遠處,雖自己是個女子,也是看呆了眼。這才曉得蓮蘿樓是什麼地方,那小二嘴裡說的熱鬧是什麼意思。
此時,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從蓮蘿樓走出來,他身穿金絲邊錦緞長袍,頭冠鑲着玉石,身旁纖弱嬌媚的女子軟綿綿地依着他。
轎夫從一旁的小巷裡擡着空轎到門前,趁着這空檔,女子貼到男子耳邊,嬌嗔了幾句,掩嘴而笑,男子往她臉上親了一口,兩人旁若無人地親熱。
煙花之地,她看什麼熱鬧,邬蓉蓉見此正準備繞道而走,經過二人對面時,不經意掃了一眼,頓時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面前那滿身肥肉的男子,便是昨夜裡她在宦家見到的與宦家遺孀相依相傍的男人,隻是與昨夜穩重自持的樣子截然不同,此刻他人放蕩不羁,沉溺在另一位女子的溫柔鄉裡。
轎子已到,男子闊步往裡走,身旁女子牽着他手,似是依依不舍,男子輕佻地捏了捏她下巴,便轉身上了轎。
轎夫起轎,那女子見人已走遠,臉上瞬間換了副冷漠神色,回過頭看見邬蓉蓉傻傻站在幾步之遙,白了她一眼,轉身回蓮蘿樓裡去了。
邬蓉蓉見那轎子消失在道路一頭,心裡有些恍惚,也不知宦家那婦人曉不曉得自己滿心依靠的男子原是寡情薄意之徒。
以前她看那些志異小本裡,男子多薄情,女子多被負。以前隻當是趣緻的故事來看,現在親身見到了,感覺又不太一樣。
她邊走邊想,沒留心腳下,一不小心絆了什麼,身子直直往前撲去,便摔了個大跟頭。
好心的途人趕緊把她扶起來,邬蓉蓉道了謝,低頭看到自己裙上被磨了個小洞,手上也破了皮,雖然在大街上無法掀開裙子看,但也感覺膝蓋應是流血了。
她有些惱火,心裡悄悄罵了幾句:最近怎麼事事都不如意——
要不,回去讓谷山給她作個法,又或者,陪她找個廟去拜拜吧?
邬蓉蓉看了看周邊景物,想起窦姑娘的醫館距離此處不遠,想着幹脆去裡頭借點藥塗一塗,順便看看能不能打聽到剛剛那名男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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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醫館裡,窦宜正在藥櫃前低着頭上稱點數,聽見有來人聲音,便擡起頭來,見到邬蓉蓉本準備笑開,可眼睛往她身上掃去,頓時大吃一驚。
邬蓉蓉一颠一跛地往裡走,窦宜趕緊走出藥櫃,上前扶住。又見她身上衣裙有幾處都破了,臉色蒼白,眼下烏青,趕緊問道:
“蓉蓉姑娘,您怎麼了?”
邬蓉蓉不知道怎麼解釋,苦笑了下,道:“剛剛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是您的臉色——”
差點忘了這回事,想來自己現在的模樣應該挺是吓人,心裡又生出些歉意。
“噢,那不打緊,隻是昨夜沒睡好。”
窦宜趕緊喚來旁人替她守藥櫃,在櫃裡翻出幾瓶藥油和紗布,把邬蓉蓉牽進内室。
她掀開衣裙,頓時皺了眉,邬蓉蓉手腕破皮,手肘和膝蓋更嚴重些,都在流血。
窦宜拿起邊上一個小瓶,輕聲道:“可能有點疼,忍着點啊——”
大約一刻鐘,邬蓉蓉傷口處都被仔細包紮過,她手裡捧着熱茶,身旁放着點心,窦宜坐在另一邊,臉上嚴肅的神色還沒完全散去。
“蓉蓉姑娘,您以後走路不能再這麼大意了——”
邬蓉蓉連連點頭,就怕應答得晚了,窦宜從剛剛起就一直在唠叨她,像個大姐姐一般。
看起來,她比自己更像是受了驚訝的人。
内室簾子突然被掀開,有幾人魚貫而入。
窦宜看清來人,趕緊站起身,喊了句:“舅舅——”
轉頭又對邬蓉蓉解釋:“我本想着跟你說的,被你吓一跳就忘了此事,我舅舅回來了。”
邬蓉蓉也跟着站起來,屈身行禮,待看清楚來人,手中熱茶一抖,灑在了地面上。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