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輪回往複的慘烈終局在記憶中翻騰:
奴隸時期被剜目取珠,空茫的眼窩仍固執地望向某個方位;
因告密遭拔舌時,蜷在牢房角落啞聲用手指刻劃某個褪色的姓氏;
官場傾軋中被斬雙手,斷掌仍死死攥着一張星圖;
沙場亂箭透心而過,倒地時望着被血霧籠罩的月亮;
被斬首于刑場,被削去雙足,被鸩酒穿腸,被活剝人皮;
在月夜之下跳入怒海。
他從未善終,這是永恒的詛咒。但他總在魂飛魄散前,執念化成的瞳孔裡烙着某個模糊的身影。
注意到身旁小藍正在發抖,簡汐音轉頭看向他:“怎麼了,是想起什麼了嗎?”
她的聲音如光照射入大海,将他從血色漩渦中拽出,他看清了她眼底映着的自己,穿着須臾派弟子服,完整無缺,仿佛那些支離破碎的軀體從未存在過。
小藍望向她清亮的瞳孔,喉間鲠着某種即将破殼的預感——一切因果皆系于此,這當是最後的輪回了。
老村長摩挲着茶盞缺口:“這孩子……二十年前伴着血月降生,母親血崩浸透草席,父親出海再未歸來。村裡都說……是個不祥的。”
“那如今他回來了,諸位可是不歡迎?”白青崖屈指輕點案幾。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村長褶皺裡堆起苦笑,“他既然能活到現在,想必是海神垂憐吧。”
待老者離去,衆人圍坐客舍。
白青崖目光掠過顧歸岚:“既有我在此,顧師侄可回禀貴派掌門,天劍門已着人探查。”
顧歸岚抱劍未動:“師命如山。”
他身後的雲紫也忍不住開口道:“白長老,蒼梧州分部與中州分部雖然同為天劍門,但終究各有分屬,還請不要難為我們。”
“既如此,”白青崖看向簡汐音,“魔氣兇險,我陪簡掌門留守此處。”
“青崖醫仙倒是關心别派掌門安危。”墨漓坐直身子,“當然是我留下來保護我派掌門。”
白青崖歎了一口氣:“藍道友既屬須臾派,阿漓道友豈能将他全權托付天劍門?若生差池,我等如何擔待?還請同往。”目光轉回顧歸岚,“顧師侄既然奉了掌門令,确該親查。”
顧歸岚:“……”
簡汐音支着下颌看他們:“我和你們一起去吧,我會站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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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聲漸近,衆人行至灘塗時暮雲低垂。屍首雖已移送義莊,鹹澀海風中仍浮着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往日帆影點點的海面此刻一片空茫,看來漁民還是受到了一定影響。
簡汐音站在離潮線稍遠處,墨漓在一旁守着她,白青崖和顧歸岚在海邊探尋魔氣,雲紫帶着天劍門弟子圍成半圓,将小藍困在中央。
“海裡無魔物痕迹。”白青崖收回千機線。
顧歸岚蹙眉:“魔氣爆發應有源頭。”
白青崖站在岸邊望着汪洋,突然開口道:“此水通南海,潮淵師弟便是南海的鲛人。”
簡汐音看了一眼小藍,一如既往的,他對“潮淵”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反應。
“小藍,”簡汐音輕聲問道,“你剛才為什麼發抖呢?”
小藍看向簡汐音,兩根食指交叉,比了“十”字。
“十?”墨漓皺了下眉頭,“這是何意?”
“十全十美?十死無生?”雲紫猜測道。
“要說十死無生,”白青崖說道,“如今雲浦村已經死了九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