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歸岚瞳孔驟縮,随後垂下眼睑:“斷水劍以極北玄鐵鍛成,淬的是東海寒泉。不曾沾染半分因果。”
簡汐音笑了笑,沈寒星當年揚言要将簡仙尊魂魄煉作劍靈的事,看來顧歸岚也聽過。
“師尊他……”顧歸岚頓了頓,密室裡的畫卷與熔劍爐翻湧的赤焰在腦海裡交替閃現,“當年所言,未必是本意。”
不,他絕對是來真的,簡汐音心裡說道,可憐的小徒孫三觀都被震碎了。
“另有一事告罪,”簡汐音攏了攏被夜風吹起的衣服,“之前門派大比的時候,多有唐突之處。”
顧歸岚指腹摩挲着劍柄紋路,劍鳴陡然轉急:“簡道友可知,進入修士神識意味着什麼?”
又來了,簡汐音挑起眉:“論劍台上,我進出他人神識千百回了,未見有人說三道四,顧道友想說什麼?”
顧歸岚耳朵紅得滴血:“戰時另當别論……”
又另當别論了,搞不懂你們修士對此的定義。
“天劍門弟子神識難侵,因開宗祖師精擅此道,故設特訓。”他忽然擡眸,“簡道友與師祖可有什麼淵源嗎?”
“并無,同姓之緣而已。”簡汐音輕笑。
顧歸岚緊繃的肩線微不可察地松了三分,斷水劍重新歸于沉寂。
簡汐音暗自思考,照顧歸岚這麼一說,“遙念”其實是可以突破元嬰期的非天劍門弟子神識的?
靈舟破風聲中,簡汐音擡頭朝他笑了笑:“夜深了,顧道友也早些休息吧。此番天劍門相助之情,須臾派銘記于心。”
她轉身朝着船艙走去時,少年嗓音混着潮氣鑽入耳畔:“若欲觀我識海......隻需告知一聲即可。”
-
七日後,天劍門與須臾派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滄瀾州的雲浦村。
靈舟穿透層雲時,衆人往下一看,下方村落炊煙袅袅,阡陌間農人往來,倒不像是被魔氣肆虐之村。
墨漓靴子剛觸地便愣住了——村道古槐下,白衣醫修正拾起一株藥草。
“白青崖?”他的音調陡然拔高,“你怎麼在這兒?”
白青崖将藥草收入玉匣,擡眸時眼底浮起笑意:“簡掌門,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青崖醫仙倒是記得很清楚,”簡汐音微微擡腕,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千機線,“世上等着醫仙診治的病人多如過江之鲫,我這身體可比他們好多了。”
“約定自當遵守。”白青崖目光掠過顧歸岚腰間玉佩,“中州竟遣顧師侄來調查雲浦村,看來是認定鲛人曲與魔氣有關了。”
“白長老。”顧歸岚等人躬身行禮,正要依禮後退七步,簡汐音的指尖已抵住他後心,“青崖醫仙都還沒退,你退什麼?”
古槐樹葉落在白青崖身上,他拂去肩頭碎葉輕笑:“天劍門千年前的舊制,隻對後來入門的弟子有效,況且蒼梧州分部早已改制。”
簡汐音笑眯眯道:“你們就當着我的面欺負後輩是吧?”
白青崖從善如流:“舊制當廢,顧師侄請自便。”
正在幾人說話間,拄着蛇頭杖的老者和幾位村民疾步而來:“諸位仙長,你們終于來了。”他渾濁目光掃過簡汐音身後的小藍,“這……這孩子也終于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身後衆人便齊齊将目光鎖住小藍。
顧歸岚輕叩劍鞘:“勞煩引路至魔氣源頭。”
“仙長們車馬勞頓,不妨先往客舍用些粗茶。”老者竹節似的手指蜷了蜷,身後村民齊齊讓出通路。
朝着客舍前進的路上,顧歸岚壓低聲音問簡汐音:“簡道友應當與我年歲相仿吧?”
“是啊,”簡汐音手指梳過頭發,“可我是掌門啊。”
-
竹簾半卷的客舍内,老村長捧着粗陶茶盞的手微微發顫:“十二日前傍晚,三個漁郎剜目斷舌投了海,報官府後,官老爺說他們是中了邪,可接下來六日,又有人投海自盡,死狀不一。再加上近年來,漁獲減少,靈氣不足,村民們都說這是海神發怒的征兆。”
小藍坐在簡汐音身旁,朝着窗外望去,當聽到村長說“剜目斷舌”後,血色記憶突然如潮湧來——他清晰地記得鐵鈎刺入眼窩的劇痛,記得舌尖被烙鐵灼焦的焦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