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份極緻的負面情感,千萬份走向毀滅前的最後呐喊,如同最污穢的泥漿,淹沒了簡汐音的自我意識。她像是墜入了無底的怨恨之海,千萬雙無形的手撕扯着她的靈台,要将她同化成其中一份痛苦扭曲的存在。希音劍的白光在她手中劇烈地明滅閃爍,劍身發出尖銳悲鳴,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紋。
“啊——!!!”
簡汐音凄厲的慘叫沖破凝滞的寂靜,她腳腕上的纏魂鈴瘋狂震響,聲音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耳膜,緊接着,那根維系的銀鍊在污濁洪流中寸寸崩斷,顆顆鈴铛瞬間卷入翻滾的黑泥,消失不見。
這聲慘叫如同驚雷,炸醒了慕容訣被時間凍結的感知,他周身魔氣轟然爆裂,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赤紅閃電,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團被怨毒黑霧徹底吞噬、痛苦蜷縮的身影。
但就在他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翻飛衣袂的刹那,那些深深刺入簡汐音體内的億萬黑色因果線,卻驟然爆發出了更加不祥的烏光,這光芒帶着吞噬一切生機的詛咒,瞬間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他阻隔在外。
“師尊!”慕容訣絕望的嘶吼在深淵中回蕩,卻無法撼動那層屏障分毫。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要結束之時,一聲極其細微的,虛弱卻不容置疑的聲音穿透了屏障。
“來。”
一道純淨的金芒刺破厚重的烏光,像破曉的曙光刺破了最深的夜晚,那些漆黑洪流,開始加快了湧向簡汐音的速度,與此同時,整個空間的濃稠黑暗開始急速褪色變淡,猙獰的怨毒面孔凝固,尖銳的詛咒無聲湮滅,扭曲的線條開始舒展。
簡汐音的身體發出了淡淡的金光,那些刺入她身體的怨毒黑線,在金光的照耀下,迅速變得透明純淨,最終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深淵之中,千萬點微弱卻純淨的靈魂本源白光,自那些殘破的魂靈身上冉冉升起。它們不再扭曲痛苦,如同點點螢火,又似閃閃星光,帶着劫後餘生的甯靜與無聲的感激,溫柔地、輕盈地環繞在簡汐音周圍。
越來越多的白光升起,越來越多的殘魂被淨化解脫。絕望死寂的深淵,被一種神聖而悲壯的靜谧所籠罩。無數純淨的白光環繞着中心那一點越來越明亮的金色光源,構成了一幅震撼心靈的圖景——黑暗的深淵中,一輪由無數解脫之魂托舉的、溫暖而聖潔的金色太陽,正在冉冉升起!
深淵不再是囚籠與地獄,它已化作一片巨大而溫暖的淨化之池。黑暗被徹底驅散,污穢被完全滌蕩,隻剩下無垢的光明,以及無數緩緩上升,重歸天地的純淨魂靈。
終于,當最後一道因果黑線被金光徹底淨化,最後一縷殘魂化作純淨的白光升騰離開時,那道隔絕慕容訣的烏光屏障,也寸寸碎裂化作虛無。
深淵中央,隻剩下一個由柔和金光勾勒出的單薄輪廓。她手中已無力抓住的希音劍,也飛在她的身側,發出了一聲微弱卻清澈的嗡鳴。
簡汐音身上的金光驟然消散,像一片葉子一樣毫無意識地朝着虛空墜落下去。
慕容訣的身影如同離弦之血箭,撲向那抹墜落的身影。
“師尊——!”
沒有緩沖,沒有猶豫,他張開雙臂,以一種近乎虔誠又無比惶恐的姿态,将她的身軀穩穩地接入懷中。
觸手的瞬間,慕容訣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太輕了。
輕得像一片羽毛,一縷随時會消散的煙雲。懷中的簡汐音雙目緊閉,臉色是近乎透明的慘白,唇邊殘留着一絲血痕,氣息微弱得仿佛随時可能消失。
“師尊……師尊……”他隻能徒勞地、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這個稱謂,魔氣不受控制地瘋狂溢出,本能地想要纏繞包裹住她,将自身那帶着毀滅氣息的生命力強行灌入她身體之中,卻又在觸碰到她的瞬間驚惶地退縮,生怕自己這污濁的力量反而會加速她的消亡。
巨大的恐懼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簡汐音是他沉淪魔淵數百年的唯一燈塔,是他能忍受怨魂侵蝕的唯一信念支柱,倘若這支柱一旦崩塌,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會被無邊黑暗與瘋狂吞噬成何種可怖的模樣,或許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這時,簡汐音的睫毛突然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慕容訣的心髒驟然停跳,随即以狂亂的節奏擂動起來。他屏住呼吸,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師尊?”
簡汐音緩緩地睜開眼睛。她的雙眸是一種奇異的金色,瞳孔深處是廣袤到近乎虛無的平靜,仿佛映照着亘古的星河。她靜靜地看着慕容訣,慢慢坐了起來,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他沾滿血污和淚痕的臉頰,聲音空靈而缥缈:“你也是……我的。”
說完,她傾身向前,将一個毫無預兆的吻準确地印上了他因驚愕而微張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