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為何是它。那感覺熟悉得如同呼吸，如同烙印在神魂深處的印記，指引着他，讓他不顧那幾乎要将靈體熔化的高溫，死死攥緊。

然而，當他觸及那縷代表“愛”的光絲瞬間，一股龐大到足以撕裂靈魂的，名為“痛苦”的洪流，瞬間沿着那絲線貫入他的意識核心之中。

意識劇烈震蕩，寒星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擊潰。巨大的困惑與茫然淹沒了他。奇怪，在那些模糊而破碎，如同隔世煙雲的記憶碎片裡，“愛”不該是溫暖的慰藉，是黑暗中唯一的微光嗎？為何竟然如此痛苦和絕望？

更深的困惑接踵而至——這麼痛徹心扉，這麼萬念俱灰，他竟然舍不得放開？

為什麼？

為什麼明知是精心編織的謊言，還是會心甘情願沉溺于那抹虛妄的溫柔？

為什麼踏遍山海，尋遍蹤迹，縱使前路斷絕，絕望如影随形，也從未想過放棄？

為什麼甯願縱身躍入那焚滅一切的熔劍爐心，甯願忍受神識被生生剝離的酷刑，甯願賭上永世不得複生的代價，也要獻祭自己，換取那虛無缥缈的一線可能？

為什麼心中藏着将她永世禁锢的渴望，卻依然執意為她鋪就那條歸家的路？

為什麼這些積壓如山的不甘、深入骨髓的執念、蝕心噬骨的痛苦、吞噬光明的絕望……當它們被那名為“愛”的火焰點燃、熔煉、發酵之後，竟能奇異地釀成無比甘美的再次相見？

無數個“為什麼”如同燒紅的鎖鍊，在他混亂的意識中反複抽打，每一次鞭笞帶來更深沉的痛楚。

他喉間滾動，擠出作為劍靈誕生的第一聲嘶啞诘問：“愛……為什麼……痛苦？”

簡汐音仍然抓着他的手，她望着他掙紮的神情，輕聲說道：“愛讓你痛苦嗎？那就不要愛好了。”

然而，她話音剛落，就看到劍靈寒星猛地搖頭，動作帶着初生靈體的笨拙與決絕：“不……”

他甚至像是怕被奪走珍寶般，将那縷代表“愛”的光絲攥得更緊。

“既然不願放開，那就隻能接受了。”簡汐音發出一聲很輕的歎息，就像千年前回答沈寒星諸多問題一樣回答他，“愛本來就是痛苦的啊，它會生出恨，生出懼，生出憂，生出嫉妒和憤怒，還有悲傷與絕望……”

那雙被混亂記憶充斥的金色眼瞳，短暫地凝聚起一絲微弱卻銳利的光，不再是空洞的琉璃，而是帶着千年沉澱的複雜情緒。他突然欺身上前，兩人氣息幾乎交融，以一種近乎冒犯的姿态逼近簡汐音：“不對。”

他眼裡的光芒轉瞬即逝，但簡汐音清晰地聽見他唇齒間迸出的最後音節，帶着穿越千年的執拗與洞悉：“師尊，你不懂愛。”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寒星。他眼中短暫爆發的，屬于“沈寒星”的銳利光芒已如流星般消失，重新被初生劍靈的茫然和因吸納過量因果力而産生的劇烈痛苦所吞噬，然而，那些奔湧的因果力洪流，仿佛被他那句“不懂愛”所刺激，竟更加瘋狂地朝着他湧去，争先恐後地鑽入他愈加凝實的靈體，滋養着他，也撕扯着他。

“是嗎？”簡汐音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她看着寒星，在磅礴因果力的灌注下，他的身軀輪廓逐漸變得愈加清晰，衣服和發絲都不再半透明，甚至開始反射出了空間内的白光，而周遭那片廣袤無垠的純白識海，開始從邊緣處無聲地崩塌起來。

她知道，自己快要醒了。

“寒星，”在意識即将抽離的最後一瞬，她望向那個在濃烈斑斓因果洪流中沉浮，痛苦又執拗的身影，聲音透過正在坍塌崩解的識海碎片，清晰地抵達，“這個話題，等你醒來我們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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