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星關卡,太平間偷屍。
從正門進入這棟巨大的建築後,出現在賀鹽眼前的是一個圓弧形的服務前台,怨鬼小姐雙手撐着腦袋蹲坐在椅子上。
見有“鬼”進來,她懶懶地看上一眼,不感興趣地閉上眼睛。
冷空氣四面八方而來,從毛孔鑽進骨髓,賀鹽抱着赤裸的胳膊搓了兩下,開口問道:“你們這屍體怎麼個偷法?”
一開口就呼出一團白色熱氣,賀鹽用冰冷的指尖點了點嘴唇内部然後說道:“這溫度都快 0 度了。”
怨鬼小姐慢吞吞地開口說道:“随便。3 度。”
賀鹽走上前去兩隻小臂環着搭在台面上,冷得她嘶了一聲,搞事的心也沒被這冷風澆滅:“玩家都偷哪具屍體?我去提前偷出來。”
怨鬼小姐搖搖頭。
賀鹽追問:“不想、不能,還是想但是不能?”
怨鬼小姐睜圓了眼,皺皺眉頭,不懂怎麼會有這麼不識趣的鬼。她思緒緩慢一轉,從台底拿出一件厚外套遞給賀鹽,也不想管【收銀員】為什麼會冷,趕賀鹽走的意圖很明确,指着右邊唯一的通道說:“跟着走。”
她見賀鹽接過外套仍好奇盯着自己看,又補充了幾個字:“離我遠點。”
外套是新的,深藍色的啞光面料。
賀鹽用力按了下,又湊近接縫處嗅聞,根據反彈速度和氣味判斷裡面的填充物全是動物的絨毛。
拉開拉鍊,翻過來看内襯,裡面的标簽斷面很平整,還有微弱的怨氣存在,一看标簽就是被利索地切去,隻留下一點白邊。
賀鹽穿上外套,臉縮在白色絨毛裡,笑嘻嘻地往怨鬼小姐旁邊湊:“所有玩家的目标是同一具嗎?”
對賀鹽的靠近,怨鬼小姐嫌棄地挪動身體,不想一隻腳掉了下去,她隻好踮着右腳撐住身體,左腳踩在椅子上。
右手又從台底抽出一張任務單,用了點力甩在台面上,冷哼一聲:“走。”
賀鹽滿意了,收好任務單後,一手把怨鬼小姐推下椅子,心情很好地說:“不用謝。”
怨鬼小姐一臉懵,坐在地上仰着頭看賀鹽,也不開口說話,臉上寫滿疑問。
賀鹽解釋說:“坐在地上不是更輕松?”
怨鬼小說楞了楞,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面無表情但是兩隻眼睛睜大了一些,動了嘴唇說道:“謝謝。”
賀鹽笑了一聲,離開前台向右側通道走去。
直走,然後跟着通道轉了個彎。眼前是幾百根間距有規律的不鏽鋼棍,每根棍子一個成人都合抱不住,空氣中彌漫着福爾馬林和輕微的屍臭。
往裡跑了跑,活動手腳。賀鹽看見四個人正圍坐在一起,低着頭在争論些什麼。
她繞着柱子走,小心地靠近,行至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瞧瞧往玩家那看,發現他們竟然在打牌,耳邊是那些被刻意壓制的聲音。
一人說:“天快要黑了,結束吧”
第二人把地上的牌一把薅起來,手裡做着洗牌的動作,嘴裡壓着氣憤說:“你們賺了想走?”
第三人插了話說:“都冷靜點。不走,還留在這一起扣遊戲币不成。”
洗牌的那第二人脾氣上來了,抓着牌惡狠狠地說:“你有話直說,直說我想害你們呗。”
沉默的第四人終于開口了:“想賺遊戲币就去完成任務。别丢在這丢臉。”
紙牌散落一地,其他三人也沒心思收了,貓着腰次第離開,就剩那個輸牌的男生白着臉倔在原地不肯走,手裡拿着百貨店換的飛虎爪。
賀鹽看了這麼會,确信是他們四個完成任務不成又搭進去遊戲币,幹脆說打牌想着從别人手裡赢回本。
牌局有輸有赢,赢了的想走輸了的不甘心,也就是這麼些事。
為什麼在太平間玩牌。
賀鹽推測,一是想拖到最後時刻,萬一有通關的希望。
二是,樂園肯定不允許賭,他們想着在關卡内卡個 bug,不被發現的話赢家不就賺了。
賀鹽從柱子後走出來,開口道:“他們三個明顯是一夥的吧。”
聲音不大,在這空曠的地方男生聽得很清楚。
“你是誰?”男生的臉上閃過一絲警惕,快速地把飛虎爪拿到胸前戒備。
賀鹽拉開外套拉鍊,指着裡面的胸牌對男生說:“我是這個這個關卡的 NPC。”
男生維持着不信任的姿态:“這個牌子你百貨店買的吧。”
賀鹽微笑着看着他:“那你攻擊我,我保證不動。不會死的話,就可以證明了吧。”
男生瞪大了眼睛,一種莫名的恐懼從心底擴散開,他邊退邊罵道:“瘋子,我為什麼要攻擊你。”
“因為你不信我。”賀鹽三步并作兩步,快速走到男生旁邊,止不住笑地說道:“你是在害怕嗎?NPC 又不是人,就算我是玩家,在這裡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男生大腦宕機無法處理眼前的情況,他不明白隻是懷疑賀鹽的身份,怎麼事情就進展到他要殺.人了。
賀鹽斜握着飛虎爪往自己身體處猛拉。
“别!”突然起來的發展讓男生毛骨悚然,那一刻他想到了坐牢,想到了該死的這裡的藥物要用遊戲币買,想到這裡是遊戲,想到毀屍滅迹。
茲拉——
飛虎爪與什麼碰撞,在空氣中摩擦出了一溜火花,而賀鹽毫發無損。
賀鹽一松開飛虎爪,男生脫力地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冷汗一瞬間從額頭落下來。
賀鹽繼續說道:“看來你信我是 NPC 了。”
男生應激地捂着腦袋喋喋不休:“我信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賀鹽輕聲說:“他們聯手騙你遊戲币,你不打算報複回去?”
他的意識尚未察覺到什麼,身體已做了反應,不斷地抽動,顫着聲音說:“打牌、打牌輸了,我、我能怎麼辦呢?”
賀鹽蹲下身,惡劣地笑着說:“那你信不信自己已經沒有遊戲币了。”
男生猛地一哆嗦,推開賀鹽去摸口袋:“不可能!”
“不可能!”他雙目赤紅,拉開外套拉鍊去看裡面的幾個口袋,空空如也。最後在外套上發現幾道深深的口子,口子剛好在口袋上方。
男生整個人都崩潰了,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天要黑了,沒有遊戲币他晚上無處可去,過去幾天曾有人死在樂園的黑夜裡,他知道的,雖然那些 NPC 把消息壓了下來,但是他知道的。
透過旅館的窗戶,在黑暗裡往外窺探,他看見了,他聽見了,那是死亡。
冰冷的停.屍間裡,賀鹽的雙手是唯一的溫暖,她捂住男生的手,向他投以溫柔的注視:“去把你的遊戲币搶回來。”
賀鹽的眼睛注視着男生,黑色清亮的瞳孔倒映着他狼狽的痛苦到快要死掉的影子。那溫柔的目光像是漩渦一般,通向深淵。
在自己鼓噪的心跳聲中,男生聽見賀鹽在他耳邊的低語:“你隻是想活着,是他們先合夥欺騙你的。”
淚水從無光的眼睛裡流了出來,男生大腦一片混沌,臉上是死一般的絕望,他呆滞地重複說:“是他們先騙我的。”
叮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