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
男人的眉眼如常,輕巧地将手邊的筆記本合上,手裡捏着有着輕微磨損的鋼筆帽。
擡頭看了他一眼:“今天沒有聚會?”
張重光眨眨眼:“他們都有事,要上班的。”
“隻有我這個閑散人員……老公還不在家……”他試探地說着,聲音卻越來越小。
李燭似乎沒有抗拒這個稱呼,隻是看着他。
“你吃飯沒有?”張大少爺問。
李燭:“沒有。”
小少爺:“就知道你沒有,你最近都不好好吃飯……”
說着,将飯盒打開,筷子遞給對方。
“我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徽派菜,小菜園的。”
李燭接過筷子,輕聲:“謝謝。”
男人慢條斯理地開始進食,他的表情一直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不管什麼吃進嘴裡,都平淡如常。
看見别人吃飯會犯饞,但每次看見李燭吃飯,就會格外的禁欲。
特别有飯縮力。
生硬地咀嚼,頻率都很相同。
他每一口都會嚼很多下,像是要用齒尖碾碎每一寸食物一樣。
給人的觀感就是:吃飯的本質隻是吃飽。
張重光卻還是盯着人,看着他吃完了。
這才眨巴着眼睛,有些期待地問了一句:“李先生……你,喜歡驚喜嗎?”
為他盛大的求婚,做試探。
話語間,小少爺的臉上露出些許期盼,卻還是盡力展現出随口一說的感覺。
李燭整理桌面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似乎真的停下來好好思考了一下。
許久,在對方期盼的眼神中。
男人如實道:“不喜歡。”
“甚至,有些讨厭。”
張重光明顯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就問出了:“為什麼……?”
李燭整理的動作恢複了,答道:“因為不可控的壓力。”
“不可控,對于我來說,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一個為對方準備過無數次驚喜,送出過無數次驚喜禮物的小少爺,默默地膽戰心驚起來。
李先生會不會讨厭我……?
“怎麼了?”李燭注意到他有些驚訝的臉,眨了眨眼。
張大少爺小聲道:“别讨厭我……”
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
……
“他就這麼說的?”江稚魚驚訝道。
屏幕上顯露出他略微驚訝的表情。
張重光靠在床上,捧着手機失落道:“對……”
“他說有點讨厭……”
盛迩:“那……求婚還準備嗎?”
“準備啊,不管怎麼樣,還是要求婚的。”張重光立馬道。
“我再想想辦法……”
沉默了一會兒的楚翹開口道:“我覺得很正常。”
張大少爺疑惑地坐直了身子,坐等對方的後話。
“李燭看起來就是那種極其在乎掌控欲和控制欲的男人。”
楚翹聲音淡淡地:“像他這樣的人,要是你瞞着他無聲無息地籌辦了一場盛大的求婚儀式,他會感覺到極大的失控感……驚喜是驚喜了,但他會害怕。”
“害怕?”張重光張了張嘴。
“對。”楚翹點了點頭。“說不定,他會從這一刻,開始從頭到尾的推翻對你的印象……會颠覆他對你的認知。”
盛迩:“請求中譯中。”
楚翹:“驚喜在他眼裡是謊言,是騙人的東西。”
江稚魚眯了眯眼睛:“驚喜等于不可控,不可控等于虛幻,虛幻等于謊言?”
楚翹:“聰明。”
盛迩突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道:“小光,那你很危險啊!”
張大少爺不解地眨了眨眼:“哪裡危險?”
“我現在躺在充滿李燭氣息的被窩裡,門窗緊閉,等他回家。”
盛迩的聲音有些激動:“你看啊!控制欲和掌控欲!李燭是個很極端的人啊!你要是跟他結婚,他肯定把你看的死死的,說不定都不想讓你出門!不讓你跟别的男人說話!——到最後說不定會把你關起來!!!”
張重光聽着,眉頭微蹙。
有些嚴肅了起來。
“是不是很可怕?!超級大控制狂!”盛迩道。
張大少爺點點頭,脫口而出:“好爽。”
盛迩:o.0?
江稚魚:……
楚翹輕輕歎了口氣。
:沒救了。
…………
挂了電話,張重光就有些犯困了。
他下意識叫了一聲:“瓶蓋。”
沒聽見哒哒哒的腳步聲。
他有些疑惑地擡起頭,緩緩坐起身來拉開了床頭燈。
“瓶蓋?回來睡覺了——”
他多叫了幾聲,才聽見哒哒哒哒上樓梯的聲音。
帶着它脖子上輕輕搖晃的鈴铛聲。
“叫你好幾聲你都不搭理我,你是不是耳背了。”張大少爺一邊念叨,一邊打了個哈欠。
長尾巴獵犬搖着尾巴,湊上前舔了舔他垂落的手。
張小光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困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
一聲奇怪的聲響傳來。
聲音很小,似乎是隔着幾道牆。
張重光卻猛然睜開了眼,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長尾巴獵犬顯然也因此警惕起來,脖子上的鈴铛不停地作響。
霎時,這棟房屋的氣氛詭異了起來。
………
…………
——————
黑夜中,房屋中的燈光灰暗。
小少爺光着腳,輕巧地緩慢下了樓,他盡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盡管如此,在無比寂靜的環境中尤為明顯。
長尾巴獵犬跟在他的身後,如他一樣小心翼翼。
項圈上的鈴铛叮鈴鈴作響,卻又時而夏然而止。
張重光貓着腰,忐忑地一路打開房中的燈。
直到整個房子的光都被點亮,全都變得煞白一片。
可他忐忑的心卻并沒有因此安撫下來,依舊不動聲色地提在嗓子癢。
此時,他站在那扇門前。
這扇門,害他失眠。
像是今夜就必須将其打開,見一見真面目才行。
緊繃的神經跳動着,像是流通血液的抽水泵,跳的又急又快。
一下、一下的催促他。
最終,張重光的手搭在了那門把手上。
涼的恐怖,他立馬打了個冷顫。
“咔嚓”。
他沒給自己猶豫的機會,手腕一動,就将其擰開了。
輕輕的,将門推開了。
“吱——”
細微的,像是風聲。
這扇門終于打開了。
目光剛剛投射進去的張重光,卻肉眼可見地僵直在了原地。
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像是被嵌進地闆一樣,挪動不了。
但他的瞳孔随着裡面的景象狂顫,極具收縮,變得猙獰不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共生,
分為三類。
互利共生、偏利共生、寄生共生。
而我,最渴望與你産生最直白的共生關系。
在西方哲學和倫理學中,存在主義與關系本體論中,法國哲學家列維納斯曾提出:“他者”的概念。
我們看見的世界是否存在?
如何證明我和世界的存在?
存在本身,又是什麼?
列維納斯“他者”論講:人類存在的意義由産生鍊接的“他者”賦予。
而對我來說,能賦予我意義的“他者”,便是你。
我通過與“他者”的共生關系,确證存在的本質意義。
你擊碎我秩序的枷鎖,闖入我的心門。
允許我與你共生。
于是,我想盡一切辦法,與你産生絕對不可分離的共生關系,
尋找到逃離世界虛無的鑰匙。
為此,我将不擇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