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一轉身。
一個面色蒼白的小男孩鬼影一般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背後,不知站了多久。
“你!”尚善眉頭一抽,迅速退開,“你、你是什麼東西?”
小男孩反倒被她吓了一跳,手裡提着的一竹籃衣服撒了一地,沾滿沙子灰塵。
“我我……我叫小紅。”小孩瘦骨嶙峋的,但臉上骨骼輪廓明顯,五官俊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男孩子,可他卻偏偏有個女孩名字。這樣得獨特,讓尚善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是誰?
尚善的目光頓時複雜起來。
小紅,是她創造的男主的名字。她當然知道為什麼男孩叫這樣一個名字,因為他有着一個“與衆不同”的家庭。
“家裡人都叫我小紅。”小孩細細打量了尚善,臉上的驚吓之色漸漸淡去。他撿起地上的衣服塞進竹籃,吃力地拎着竹籃走到河中心的石頭上,開始蹲下拿棒槌捶打衣服。
“這麼晚了,你一個小孩子出來洗衣服?”
小男孩見怪不怪地嗯了一聲,道:“明天他們都要穿的。”
“你不怕我?”尚善蹲下身。
小男孩一邊把衣服擰幹,一邊指了指她的身後,道:“你有影子的,所以你不是鬼,我幹什麼要怕你?”
尚善朝後看見了自己的一坨影子,她轉過頭安安靜靜地看小紅洗衣服。
此時此刻,她能看見他臉上細小搖動的絨毛,發間稀薄的汗水,棕褐色瞳孔中細細密密的陰影;能看見他骨骼肌肉随着動作伸展,看見他皮膚下細細蔓延的血管——原本紙上的文字如今真的變成了一個活人,這種感覺實在是奇異!
但一想到這小孩日後會變成那位吃她肉喝她血的瘋子……尚善冷漠地收回了目光。
竹籃裡的衣服很快全部洗幹淨,小紅甩了甩洗得青白的手,才起身歇了一口氣,問道:“姐姐你是誰家的,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尚善也不隐瞞:“我是你的媽。”
小紅臉皺成一坨,生氣嘀咕道:“你怎麼罵人啊?”
紙條出現在小孩背後——【尚善小姐,請您注意用語,教育孩子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德!!!】
三個感歎号還加粗加大!
尚善頂了下腮幫子。
“我是你的教母,你遠房親戚。”
教母也是母,不算說謊。
小孩眨了眨眼,哦了一聲。他乖巧懂事,甚至是安靜怯懦。除了眉眼上的相似,幾乎不能把他和那個虐殺她的混蛋聯系在一起。
但這是真的嗎?她十分清楚他就不是個東西!隻有狗會覺得屎是香噴噴、熱乎乎的。她看他——還是死了好。
小男孩似乎不能理解教母這個詞,他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但也沒敢多問,就當這位是他從未見過的某個遠房親戚。但他敏銳地察覺到尚善對他的不喜,迅速收拾了竹籃棒槌就要離開。
“好的,教母,那我先回去了。”他提着竹籃往回走。
等到男主走出一段距離,紙條從水裡浮現出來:
【您需要跟着男主。】
“我覺得他還是死了好。”
【您難道不想看看現在的男主是怎麼被折磨的嗎?畢竟他折磨了您那麼久。】
不得不說,這紙條是會勸導人的。
尚善一下子收斂了脾氣。瞧瞧殺害自己的兇手有着怎麼樣的童年?不,是瞧一瞧她自己年少時的殘忍時如何變成現實的。
尚善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這紙條出現的方式很荒謬
從河流上到村莊水泥路要穿過一片稀疏的竹林,走上一段陡峭的土路,尚善空手尚且爬得艱難,男孩提着竹籃反而十分靈巧,像隻紙條迅速落了她老遠一段的距離。
尚善凝視着前方小男孩吃力的背影,她很難把他和先前的那個瘋子聯系在一起,因為他的眼神太柔軟了。
不是那種陰恻恻、陰暗毒蛇一般流淌着毒液的眼眸,更不是燃燒着嫉妒的怒火的眼眸,而是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狗,怯懦地躲閃着,濕漉漉的、閃爍着稚子天真好奇的光芒。
他太膽小了。
思及此,尚善擡頭,就隻能看見小路上一條濕漉漉的痕迹,那是小紅拎着的竹籃漏下來的水迹。
小紅已經不見了身影。
夜風一吹,尚善打了個寒顫,連忙順着水迹追了過去。
水迹滴滴答答一路蔓延至水泥旁的一座平房外。灰撲撲的平房前一大塊空地,是農村人曬稻子的地方,叫做稻床。
稻床左邊整齊地碼着一垛柴禾,柴禾旁胡亂堆積着半人高的毛栗刺球,棕褐色的一團像是個怪物刺猬。再旁邊是竹竿架起的簡陋晾衣杆,小紅正在費力地給晾衣杆上搭衣服。
“小矮子。”尚善抱着胳膊看了半天,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